靠近亦誠跪着的人,掀了掀帽檐,是一位六十多歲的阿姨,“沒人喊我們吃飯,我們也不敢動。”
“快吃去吧,吃一口再哭兩聲,差不多就能收工了。”
“太好了,我老腿都跪麻了。”阿姨邊捶腿邊起身,見身邊人沒動,沖她喊道:“小黎,吃飯了,你頭一次干這活,是不是跪麻了?”
那人不僅沒起來,還又拉了拉孝帽,一副怕見人的模樣,低聲道:“你去吃吧,我不餓。”
“就今天這席,不餓也得吃啊。”阿姨直接說出了心裡話,看一眼亦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亦誠也笑了,“是呀,主家席好,快去吃吧。”
“走啊,小黎。”阿姨直接上手去拉她。
被喚“小黎”的人側着身躲,“我不吃,真不吃……”
“去吧,走吧。”
拉扯間,孝帽子滑落,亦誠一眼便認出了這人,“黎姐!”
黎姐慌亂的遮上帽子,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宋哥知道你在這兒嗎?”亦誠問完,感覺自己問的多餘,若是知道她就不會躲着自己了。
“亦誠,別跟你宋哥說……”
“嫂子?你怎麼在這兒?”宋晟見她喊人吃飯這麼慢,就自己過來了,沒想到正聽見這最後一句。
宋晟看着穿着孝衣一臉局促的黎明春,眉頭皺的緊緊的,“嫂子,你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黎明春搓着衣角,“沒有。”
“那你怎麼……”
“就是打份工而已,沒什麼大驚小怪。”黎明春笑了笑,卻掩不住臉上的苦意。“給小妮兒看病,花光了積蓄,還欠了些外債。小妮兒走後,我就在超市打零工,掙不了多少錢,同事說這個兼職給的多,我就來了。”
“你要工作,怎麼不找我?”
“不能一直拖累你。”黎明春垂着頭,一下一下揪着衣角,麻木的道。
宋晟胸悶的厲害,指了指她,半晌沒說出話來。最後拍了拍腦門,喊道:“亦誠。”
亦誠馬上應聲。
“一會兒你就開我車走,把你黎姐送家去。”
亦誠一愣,“那你怎麼辦?”
“不用管我,跟誰車都能回去。”
黎明春連忙擺手,“不用送我,我坐大客就行。”
“坐什麼大客,讓亦誠送你回去。”宋晟又補一句:“你回去就把超市的工作辭了,我店裡正缺人,你去我那兒幫忙怎麼也比在超市掙得多。”
“不用麻煩,我在超市乾的也挺好。”
“幹得好,你會來兼職哭喪?這事就這麼定了。亦誠,你現在就送她回去。”宋晟把車鑰匙丟給她,事主那邊又來了一波客人,他看了一眼黎明春,轉身就去忙了。
“走吧,黎姐。”
“這麼走不好吧?要不我再跪會兒。”黎明春不太好意思這麼走,也擔心領不到工錢。
亦誠看出她的擔憂,“這個時間也差不多了,放心,有宋哥在出不了問題。”
“那好吧。”黎明春解了孝衣,亦誠幫忙,拉到她的袖子,手腕上露出寸長的疤。疤痕還是紅色的,明顯是最近才有的。
黎明春立即拉長衣袖遮住,默不作聲的跟她上了車。
回到市區,亦誠先送黎姐回家,目送她一個人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黎姐。”
黎明春恍惚的回過頭。
亦誠下了車,小跑過去,用力抱住她。
“姐,往前看,都會好的。”
黎明春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緊,好半天才緩慢的抬起來,輕輕的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回吧,我沒事。”她輕輕的道。
亦誠鬆開她,看着她進了單元門,無力感油然而生。
生老病死,是誰都逃不開、躲不過的問題。
從小到大,我們天然學會如何迎接新生,卻從沒有人告訴我們怎樣面對死別。
亦誠開着宋晟的車回了家,剛停下車就看到了於簡一。
他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保安亭邊,挺拔的跟棵小白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