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求你 “就這麼吃。”
千堯穿過來的時間不算長,每日大部分時間又都在御前當值,因此知道的宮殿並不多,但聽竹館卻是其中的一個。
倒不是因為進去過,而是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太有名了。
以不祥而聞名。
其實聽竹館原本是個很雅緻的地方,滿院都是湘妃竹,加上整個宮殿的窗戶皆以明紙糊成,因此每到黃昏時分或夜半,便能看到窗上竹影斜橫,猶如水墨工筆。
因此這也曾是一宮主位的居所,只不過住在這裡的歷任妃子皆以不幸告終。
第一個住在這裡的是世宗的辰妃,容貌極美,只是身體虛弱,因常年吃藥的緣故,看起來弱柳扶風,眉間常含愁緒,但世宗愛極了她這幅神態,因此十分偏寵,可惜身體太弱,生產時難產而死,母子俱亡。
第二位便是先帝的容妃,也是當今陛下的生母,生前也是頗得寵愛,但最後也因難產而死。
而且雖然生下了當今陛下,但生產那日,天有異象,漫天赤光,猶如血污,再加上陛下天生異瞳,因此並不為陛下所喜。
兩任寵妃皆居住於此,又都是同樣的下場,因此從那之後聽竹館便被視為不祥之地。
當今陛下即位之後更是直接封了那裡,再無人去。
千堯知道那裡是因為有一次偶然經過,剛一靠近便覺得周圍的溫度突然低了下去,身體像是突然浸入了寒冰之中。
千堯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此時艷陽高照,面前的宮殿也和周圍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為何卻會讓人覺得如此陰冷?
正想上前一探究竟,卻被一個小太監叫住,“不要去,你不要命了?”
那個小太監看着眼生,而且身上的太監服排最末等,應該沒有見過他,所以才會主動和他說話。不僅好心勸阻了他,還告訴了他聽竹館的事,然後叮囑他最好不要過去,那裡陰氣太重,靠得太近會沾染晦氣。
千堯原本是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的,但自從經歷過穿越後就老實了,因此從那之後就離聽竹館遠遠的。
沒想到陸硯洲竟然會選在哪裡。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畢竟這皇宮之中處處是人,步步是眼線,若說最能避開人群的地方,也確實只有這裡。
但……
亥時就是現在的九點。
若是在現代這個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大街上依舊紙醉金迷,燈火通明,但這裡是古代,這個時候對於古人來說已是人定,加上皇宮已經下鑰,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去那麽邪門的宮殿,說不害怕是假的。
不過千堯也明白,這確實是最合適的時間和最合適的地點。
今夜他不當值,一般那個狗皇帝九點前肯定會睡覺,而他從寢殿回太監院的路上會經過聽竹館。
每日陛下休息的時間不定,因此稍微回去晚一點也說得過去。
只要他把握好時間,應該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因此雖然害怕,但千堯還是鼓起勇氣,在伺候完陛下休息後來到了聽竹館。
這片本就偏僻,到了夜晚更是寂靜,長長的宮道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一絲人聲,周圍靜得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千堯本就膽小,見狀只能不斷加快腳步,來到了聽竹館的偏門。
這裡的正門皆被封住,只留了偏門供宮人打掃時使用。
因為有皇帝的命令,再加上此地不詳的名聲,因此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偏門開着,一般也不會有人來,所以千堯才得以從此處進入。
千堯擡手推開偏門,不知面前的大門是不是年久失修的緣故,剛一動便發出了“吱呀”的響聲,嚇得他立刻扭頭向後看去,生怕這聲音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好在並沒有。
但也因為此,之後每推一下千堯都十分小心,根本不敢把門完全推開,只推到可以供自己側身過去就停了下來,然後走了進去。
夜晚的聽竹館比白日更加陰森,面前的宮殿被密密麻麻的竹子圍起,沒有一絲光亮,竹林影影綽綽,隨風輕輕晃動,像是有人影在其間穿行。
千堯見狀立刻停下了腳步,站在院中不敢再繼續向前一步。
那素箋中只說了聽竹館,卻並未說明具體位置,目前來看把他約在那竹林里看起來更加安全,但千堯膽氣實在有限,實在不敢過去,因此只能在原地踟躕。
好在他並沒有等多久就見一道人影從竹林里緩緩走了出來。
因為周圍太暗,所以千堯有些看不清來人的長相,只能看出來他高高瘦瘦,身形和身後的竹子一般挺拔修長。
按理說這是原身心儀之人,千堯怎麼樣都應該表現得熱情一點。
但他不是原身,也不是同性戀,實在做不出直接撲到那人懷裡的舉動,因此只是直愣愣地挺在原地。
然而沒想到的是對面的人竟然做出了和他一樣的反應,沒有立刻過來,而是在離他不遠處停下,靜靜地望着自己。
離得近了些,藉著頭頂的月光,千堯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
和自己想象中的紈絝小公子不同,面上沒有一絲輕浮之色,反而看起來端莊持重,明明也不過十八歲的年紀,然而身上卻沒有一絲稚氣。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小穗子描述中會抓一夜照夜清的人。
直到對上他的目光,千堯才終於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活氣。
“阿……堯。”他叫道,像是因為太久沒有喚過這個名字,叫得艱澀不已。
短短的兩個字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原本挺直的背脊像是被突然抽走了骨頭,微微塌下,連腳步也凌亂了些許。
“阿堯。”走到他面前時陸硯洲像是終於熟悉了這個稱呼,再次開口叫道。
說著擡手輕輕撫上他的面頰,雖沒碰實,但千堯還是感受到其中的顫意。
這一刻,甚至不用再多說什麼,千堯就已經感受到了面前人對原身深深的情意。
如果他是原身,他大概會立刻撲進面前人的懷裡,和他互訴衷腸。
可他不是。
他只是一抹暫居這裡的遊魂,因此千堯甚至不敢擡頭,生怕對上陸硯洲的眼睛,他受不住這樣的深情。
“你不記得我了,是嗎?”陸硯洲看起來已經知道了他“失憶”的事,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
千堯一時間愧疚得不知道該怎麼說,低下了頭不敢看他,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知道在皇宮裡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因此陸硯洲來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等他親眼看到曾經明媚張揚的少年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心中還是猶如針扎一般痛到差點無法站立。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千堯聞言立刻搖了搖頭,這些日子他已經充分了解到了皇權的恐怖。
封建社會真正的主人只有一個,其他人再位高權重,也不過是帝王可以隨手捏碎的玩物。
更何況無論是保住他,還是把小穗子送進宮,亦或是用兩年的時間成為御前侍衛。
陸硯洲已經為“他”付出了所有的能做的努力。
“不怪你,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感激。”
“別和我道謝。”陸硯洲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說完後猶疑着伸出了手,見他沒有排斥,這才握住了他,“沒關係,等帶你離開後,我們重新開始。”
千堯原本的注意力都在被握住的手上,畢竟被男生這麼牽着實在怪異,但代入原身,肯定不會拒絕,因此千堯只能由他牽着自己。
然而沒想到陸硯洲的下句話就讓他無暇顧及手被牽着的事。
“離開?”
“對。”陸硯洲望着他笑了一下,這一笑,臉上這才有了些少年人的活力。
陸硯洲很堅定地望着千堯,同時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阿堯,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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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堯一晚上都沒睡着。
他與別人同住,因此自然不能在聽竹館待太久,不然一定會引起懷疑。
所以昨晚他和陸硯洲見面的時間並不長,因此兩人並沒有敘太久的舊,陸硯洲就和他全盤托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帶千堯離開皇宮。
千堯覺得他一定是瘋了。
要是原來他在御茶房的時候說不定還有可能,但現在他可是在御前伺候。
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況且他本來就是假太監,還是罪臣之後,每日已經是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如今知道了陸硯洲的想法後更覺自己命不久矣,因此幾乎立刻便拒絕了他的提議。
陸硯洲自然知道他的恐懼,因此連忙安慰道:“你放心,我知道這件事的危險,因此定不會貿然行事。”
“還是不了吧。”千堯試圖打消他的念頭。
“難道你要在這裡當一輩子的宦官嗎?”陸硯洲反問道。
千堯一下啞了聲。
“宦官和宮女不同,不能到了年紀就出宮,因此只要入宮,一輩子都會斷送在這裡,阿堯,我捨不得你這樣。”
他說的千堯自然也明白,但……
“你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是嗎?”千堯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麼當初陸硯洲會想方設法讓“自己”成為一個假太監。
“是。”陸硯洲毫不避諱,“我怎麼可能讓你一輩子呆在這裡伺候別人。”
“可是……”千堯還是擔心。
但陸硯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無論是讓你成為假太監還是把小穗子送進宮陪你我都做到了,所以,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千堯在御前當差這麼久,自然了解當今陛下的秉性。
若是被他發現,千堯毫不懷疑他對用最狠厲的手段把他們都折磨死,因此還是想要再勸一勸陸硯洲。
可陸硯洲卻已經聽不進任何的勸告。
他像是終於忍不住一般直接把千堯拉進了懷中,緊緊抱住,像是要把千堯直接揉進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