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朋友 “你可是陛下身邊最受寵的宮人。……
“千堯,千堯?”
千堯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想要轉過身去看看是誰,可是卻沒有力氣。
只能感覺到有人把他扶了起來,然後喂他喝下去了什麼東西。
千堯嘗不出到底喝了什麼,但還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聽話,要聽話。
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剛喝完了葯,面前便出現了一支很長很長的針,眼看就要向他頭上扎去。
千堯見狀,不知從哪兒爆發出了力氣,猛地坐起身來,然後抱着被子躲在牆邊,把自己塞進了被子里。
“別扎我,聽話,我聽話……”
“千堯。”又有人在叫他。
那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可是千堯還是不敢把頭從被子里伸出去,生怕剛一出去那根針就會突然從他頭上紮下去。
好在耳邊的聲音並沒有響多久便沒了,周圍重新安靜了下去。
千堯縮在被子里,將自己裹得更緊。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坐了多久,久到覺得睏倦,眼睛不受控制地閉上想要睡去,可是剛一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出了那長長的甬道,密密麻麻的鐵窗,沒有人四肢的“肉團”,以及熱油澆在皮膚上的聲音。
千堯猛地睜開眼睛。
面前是一方窄窄的黑暗,他擡手摸了摸,自己還在被子里,這才感到安心,於是蜷了蜷身體將自己裹得更緊。
他好像沒有辦法睡覺了,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天的事。
暗無天日的地牢,斷掉的手指,不似人聲的慘叫……
千堯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又或者他真的從裡面出來了嗎?想到這兒千堯連忙摸了摸周圍,直到摸到被子,這才安心了些許。
他出來了,這裡不是地牢,也沒有陛下,更沒有人問他,“你聽話嗎?”
千堯聽到這句話時甚至以為陛下已經知道了自己想要逃跑。
他差點就開始磕頭求饒,說自己不跑,再也不跑了,但好在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陛下並沒有問他跑不跑?只是問他聽不聽話?
因此千堯連忙回道:“聽話,我聽話。”
然後呢?
陛下似乎滿意地笑了一下。
再然後……他就不記得了。
再次清醒過來時他已經回到了太監院,可是回來的似乎只有他的身體,魂魄卻被困在了那日的地牢里,因此千堯覺得自己似乎開始無法控制他的身體。
他知道自己應該趕緊回去當差,好好聽話,畢竟皇宮裡應該不會養沒有價值的人,可是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連起身都不做不到。
直到小福子和小全子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然後餵給他一碗又一碗看起來似乎是葯的東西。
喝了幾天後他終於可以起身,但意識還是不受控制地抽離。
身體和大腦像是什麼貨不對板的東西。
他很困,可是無法閉上眼睛,閉上眼睛又無法入睡,一睡着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然後被驚醒。
循環往複,因此哪怕困到了極致,千堯卻還是睡不着。
千堯試着努力過,畢竟他還要趕緊回去當差,沒有用的人不會被需要。
可是越是着急,千堯卻好像越是好不了。
這可如何是好?
要是一直好不了,他會不會也被關進暗獄里去?
不行,他不要。
想到這兒千堯連忙拼盡全力掀開罩着自己的被子,可面前的黑暗依舊沒有散去,外面依舊一片黑暗,天黑了,房間里空蕩蕩的,同屋的人都還在當值。
千堯想起他還得上夜,於是手腳並用地爬下了床。
可是剛走到門口便沒了力氣。
但他還是扶着牆逼着自己向外走去,不行,這裡是皇宮,沒有人會慣着自己。
他不能沒用,不然一定會被丟棄。
可是不知為何大腦就是控制不了身體,剛走沒幾步就倒在了地上,緊接着他聽見了一道滿是擔心的聲音,“千堯。”
千堯擡起頭,是小福子。
小福子似乎剛回來,見狀連忙把他扶了回去。
“你怎麼出來了?”小福子把他扶到床上,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去上夜。”千堯說著擡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緩緩說道。
“不必去了,安公公交代你最近都不必上夜,讓你好好養病。”
“養病?我沒有生病。”
“還說沒有生病,你這些日子把我們都嚇壞了,整個人丟了魂一樣,還說胡話,我們還以為你中邪了,好在太醫來過,說你只是受了驚嚇,本想替你施針,可你根本不讓人靠近,就只能喝葯了。”
千堯聞言又想起了那天睜眼時看到的細長的針,“原來是針灸嗎?”
“是啊,你到底是怎麼了?”小福子想要繼續問,可是剛一開口,千堯便又不說話,重新恢復了那副丟了魂的模樣,小福子見狀嘆了口氣,連忙扶着他躺下,然後去外面端來了熬好的葯喂他。
千堯茫茫然地喝着面前黑乎乎的東西,小福子說這是葯,可是他竟嘗不出苦意。
喝完葯後他就困了,可是卻怎麼也睡不着,連眼睛都不敢閉,只能硬撐着擡頭看着頭頂。
頭頂的房梁不知已經在這裡架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弔死在這裡?
他又在胡思亂想了,不知為何,似乎從那天起,千堯的腦子裡就只剩下了有關於死亡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將是他註定的宿命。
他是假太監,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皇宮,而太監都是混住,吃穿都在一起,他不敢保證自己能瞞一輩子,若是被發現一定會被陛下扔進暗獄。
可是若是離開,以皇宮的嚴密程度,也很難不被發現,更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跑到哪裡去?
從前千堯只是糾結,可經歷過那件事後糾結變成了恐懼。
畢竟從前最多只是想象一下被發現的結局,直到在那天晚上他才真實地面對了失敗後的命運。
那一刻,千堯這些年所有的安全感和秩序感通通被打破。
他這才終於意識到,這裡不是他生活了十九年的世界。
只要遵紀守法不犯罪就可以安穩地度過一生,而在這裡,他的命運只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
捏死自己是真的可以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怎麼辦?
千堯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下一秒,黑暗和恐懼瞬間襲來,於是千堯又連忙睜開了眼睛。
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安靜了下來,夜色靜謐,小福子和小全子已經睡了過去。
千堯的右側是牆,這讓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暗獄的牆壁,於是向左挪了一些,又抓住了小福子的衣擺,這才稍稍得了些安心。
千堯依舊睡不着。
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上次睡着到底是什麼時候?長時間的清醒讓他的大腦遲鈍又緊繃,像是一根隨時快要崩斷的弦。
葯依舊日日吃着,可是似乎並沒有什麼用,小福子和小全子對他更加擔心,這擔心中還夾雜着一絲恐懼。
千堯自然明白他們在恐懼什麼。
雖然身為一個太監能有太醫給他醫治開藥已經是殊榮,可是誰也不能保證這樣的“寵愛”有沒有期限。
如果千堯一直這麼不好下去,說不定就會被陛下遺忘,畢竟他身邊實在有太多的人,沒有人不可以被代替。
而沒有了優待,等待着千堯將是一眼望到頭的命運。
是的,所以要好起來,千堯拚命告訴自己。
於是他逼着自己閉上眼睛睡覺,可是還是不行,一閉上眼睛他就會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牢。
怎麼辦?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