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後來,他在上西村安家落戶,又娶了婆娘。
只不過,馬小山痴戀喝酒,他從早到晚抱着酒葫蘆,不思生活,不念耕種。
他好像不喜歡清醒,只有時時刻刻的讓自己醉着,才覺得歡喜。
一年到頭,馬家的地里也沒有半粒收成。馬小山把自己身上的毛票花乾淨後,索性便開始賣地換酒。
村民們都叫他馬憨子,都說他喝酒喝壞了腦子,身上臭氣熏天,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亦沒有人待見他。
他婆娘尚沒跟人跑的時候,便在滿村兒的傳閑話。
那婆娘哭天抹淚,見人便要絮叨一番。
“俺命苦的嘞!”
後來,馬小山把家底兒全都敗光了,地也喝沒了。他婆娘嫌棄他,公然給他戴綠帽子。馬小山是既不氣,又不惱。
他自稱自己是‘糊塗仙’。還數落別人,道。
“凡人怎曉的神仙的快樂。”
自打馬小山的婆娘跑了之後,他便把自家的房子也捨棄了,一個人抱着鋪蓋卷,就在義莊大堂住下,天天與那些棺材里的骷髏頭對飲。
馬小山有一句口頭禪。人寧可一日無飯,卻不可半頓無酒嘞!
說實話,今天的馬小山分外不同。
今兒,是我自從認識馬小山以來,見到他最清醒的一日。
他上次和那個女鬼余秀蓮鬥法時,都不忘了抱上酒葫蘆飲兩口!
現在的馬小山,卻出奇的反常。他的身上沒有半點酒味兒,穿的乾乾淨淨。
一身玄黃色,明明亮亮的道袍。灰色麻布的乾淨褲子,小腿上還用白布打着綁腿。
就連鞋子都是新的。黑布面,白布底,鞋底子是細細密密的針碼。
他身上收拾的也乾淨的很,用清水洗過面,一撮山羊鬍也精細的修剪過。頭頂上花白的髮絲向後背攏,梳得整整齊齊。
我看,便是村子里娶新媳婦兒的新郎官兒,也不如他今日這般意氣風發。
就連馬小山今天的神情形態之中,也充滿了異樣。他的腰背拔的直直的,好似那石頭縫裡猝立的白楊。
這人還真是怪的很!平日里看起來如此邋遢的討嫌鬼,但凡精心的收拾打扮一番,便忽的人膜狗樣起來,甚至還多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正道之氣。
我躺在地上,奮力的抬着眼皮,試探的問馬小山。
“老馬,你今日和往常不一樣嘞!你的酒葫蘆呢?”
馬小山面無表情,吐納之間,聲如洪鐘。
“最後一天,不想再喝了!”
“什麼最後一天?”
他這話說的模模糊糊,讓人心生疑惑。
“沒什麼!”
馬小山語氣低沉,不經意地搖搖頭,站起身,走到義莊中間的香案旁邊。
又彎下身子,哈腰撅腚的從香案低下,開始不知找尋什麼東西。
這香案下面,埋着馬小山的全部身家嘞!
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藏在其中。包括平時供奉死人的香燭紙蠟,還有他上次對付余秀蓮用的那個玲瓏嵌寶八角鏡。
少傾,馬小山從箱底下掏出一個紅布包包。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這個紅布包包,好似手捧一個軟弱,稚嫩的嬰孩兒一般。連指尖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不小心一個閃失,就會碰皺了‘嬰孩’的皮肉。
他踮着小碎步,緩緩向我走來。然後站在我的身側,慢慢的坐下,盤着雙膝。
馬小山將這紅布包包,置於自己的膝蓋之上,用胳膊緊緊的環住。
對於這小小的破布包裹,他好似看待的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視。
只見馬小山低着頭,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又緩緩的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地問我。
“施現,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救你嗎?”
我垂着眸子,從牙縫裡擠出微弱的兩個字。
“不知!”
馬小山摸着紅布包包,連連嘆氣。
我的眼神亦定在這紅布包上,真不曉得這裡面究竟裝了什麼東西。
或是黃金,要不就是金貴物件。
否則,像老馬這般洒脫放蕩的人,又怎會如此珍視這個破布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