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瀾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有一股具有燒灼感的暖流在不停地亂竄, 這股新鮮的力量讓他的感官被完全放大了。祠堂外的人們的說話聲、風聲雨聲、他的心跳聲都被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香燭的香氣、雨水混合著泥土的味道、魏逍身上溫暖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鼻子。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進了心臟,再迸發出去的那份激情和活力。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些害怕, 而他更害怕的是,魏逍怎麼叫都叫不醒。
“你不要嚇我啊…”顏瀾不停地用手去摸狐貍形態的魏逍身上的毛,親着魏逍的後頸說道,“為什麼只有我醒過來了?這和你說的不一樣啊!”
他手指和聲音都在顫抖, 可那隻酒紅色的大狐貍依然沒有睜眼的意思,只是溫順地閉着眼睛, 垂着耳朵沉睡着。
顏瀾動了動綿軟無力的身體, 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接着, 他抱着狐貍走向了祠堂外。
胡黑和胡白守在門外, 聽到開門聲頓時焦急地迎了上去,說道:“顏少,你怎樣了?”
“我頭很暈,像是有很多五彩斑斕的蝴蝶在腦子裡飛……但能受得了。魏逍他還沒醒, 我不知道怎麼辦, 你們看看?”
顏瀾抱着魏逍站在屋檐下,涼風讓他變得更加清醒, 可也就在這個瞬間,他懷裡的魏逍突然醒了過來, 眼皮睜開的剎那,他兇狠地咬了顏瀾的手指, 接着從虛弱的顏瀾懷裡跳了出去,幾秒就躥到了不遠處的花叢里。
“魏逍!”顏瀾立刻就去追,但這狐貍跑的太快了,他因為剛剛結束儀式的原因,沒跑幾步就頭暈眼花,甚至吐出了一口酸水。
胡黑和胡白一愣,一邊去追狐貍一邊回眸對顏瀾說道:“顏少,我們去追!你先在這裡等着我們休息一下!”
顏瀾點了點頭,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他的心臟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眼神有一種無法預知未來的迷茫。似乎人生已經脫離他的掌控向著另一個未知的方向發展了,他看着自己流血的無名指愣神,不明白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
魏逍不是說,儀式結束之後,一切都會好嗎?
這個狐貍一般不騙人的啊……
顏瀾吮吸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心裡默默給自己積極的暗示,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只是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而已,要接受這樣的偏差值。
生活的連環事故總是一個接着一個,恰巧在他最迷茫、最不知所措的時候,叢奕突然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顏瀾一瞧手機提示,在他進行儀式的這段時間,已經有三個源自叢奕的未接來電了,他趕緊接了起來。
“喂,怎麼了小奕?”
顏瀾咳嗽了兩聲,他體內不停竄動的靈力讓他很是難受,他想努力控制住這股神秘的力量,或許這份意念實在太強,他的手掌掠過一道白色的光,接着,他頭頂的耳朵和尾巴都在光暈里消失了。
他又變回了最初進行儀式前的人體形態。
“瀾瀾,我哥哥他病危了,我也不想活了。”叢奕在電話那頭聲淚俱下,“我不知道怎麼辦了,全家沒有一個能幫得上忙的,包括我哥的媽都在國外沒有回來,怎麼辦啊瀾瀾……”
顏瀾聽着叢奕無措的聲音,又想到賴羽曾經和他講過叢奕詢問抑鬱症相關的事情,此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很怕叢奕出事。
“你在哪兒呢?我去找你。”顏瀾朝着停在祠堂外的邁巴赫走,淋了一身的雨水,“啊?還在家裡的別墅?私人醫生?要不然趕緊去二院吧,行……一會兒見。”
顏瀾小跑了幾步,在車前朝着方才藏狐兄弟和魏逍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酸水,一咬牙繫上安全帶上了車。
魏逍是他最重要的人,叢奕是他的朋友,也是他重要的人。
顏瀾的頭髮都被雨水淋得濕漉漉,他咳嗽了幾聲,給自己系好了安全帶才開車,在路上給藏狐兄弟打了個電話,但對方沒接,轉了語音信箱。
顏瀾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先、先去我叢奕那邊一趟,你們找到魏逍,一定要告訴我。”
他把手機放到了一邊,踩油門提高了車速,朝着環山路的方向開了過去。
在叢家的小教堂內,叢奕正跪在耶穌雕像之前,握着他哥哥的十字架合十雙手,向主懺悔。
五顏六色的玻璃被雨水擊打着,水晶燈折射着斑斕的光芒,叢奕穿了一身淡藍色的襯衣和黑色的西褲,神情莊重而肅穆。
“慈愛的天父,我首先要懺悔的,是我並不信教。”
“包括佛教、基督教……我全都不信,我跪在這裡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急切的需要一個途徑,去懺悔我錯誤的一生,您甚至不需認真聽我說話。”
“來這裡的另一個原因,是我的哥哥叢德,他十分相信您的存在,我愛他勝過一切,他的身體做不了禱告,我方才替他做了,您該知道他的那份心意。”
叢奕清秀可愛的臉沒了往日的笑臉,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溫柔,與冷漠的內容格格不入。
這些輕飄飄的語句,在他說出口不久之後就被吹散在風中,消失殆盡。
“我要懺悔,我是一個骯髒的人。我不僅身體被禽獸玷污,我的雙手還沾滿了鮮血,我骯髒的靈魂有着太多難言之隱,孤獨漂泊於世間。”
“我殺了我的大哥,我在我癱瘓的父親的飲水裡下慢-性-毒-葯,我主動引誘了我哥和我發生關係。”
“呵呵……”叢奕彎起眼睛,小虎牙從嘴角露了出來,他眼神有些悲傷,但一滴淚都沒有流出來,“說起來,我可真是個爛人呢。”
“我還要懺悔,我帶有不純的動機接近了顏瀾,為了我一己私慾不斷地欺騙他人,是為了讓我唯一的哥哥能夠活下去,我為我的自私感到可恥,但我無法改變我自私的本質。”
叢奕說到這裡,捏着十字架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他苦笑着繼續說道:“如果說,我和我哥的人生註定離不開這種罪孽,那顏瀾就不一樣,他的善良是因為他骨子裡就是個善良的人,他其實不該被我牽扯到這個局裡。”
“就像今天,他依然相信我蹩腳的謊言,試圖來救我出泥潭。”
叢奕輕輕嘆了口氣,睫毛抖動着,像是振翅的蝴蝶在風裡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