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今天沒帶多少人出來,對方來勢洶洶,一瞧就是打聽好了他的行程有備而來。
他仇家多,面對這種半路劫道暗殺早已遊刃有餘。
但今天的來客顯然不善,詭計多端,圍了障人眼法的陣型,還有大量火藥包和火銃,硬打起來殷淮不佔任何優勢。
他依舊氣定神閑,腳尖一點轎頂,閃過火球與暗箭,翻飛的朱紅闊袖在皎潔月色下奪目鮮明,如同一株夜色中肆意盛放的赤蓮。
對方陣法是針對他練的九蓮宮術圍的,但他們不知道他為了解身上的冰蠱還練了陽霄重影,陽氣磁場比他們的火力更猛烈,殷淮尋到突破口後不再戀戰。
對方卻緊咬不放,討不着好也要玉石俱焚。
一個黑衣殺手頭子掏出一節子重型火藥引向殷淮,這個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樣,留着最後致命一擊用的,即便殷淮練了內力強大的陽術也未必能抵住這火力,他拼盡全力點燃引子,誰料天幕之下,忽降一人,趁其不備將他和殷淮阻斷開來。
齊輕舟平日混江湖,自然也識得這不是一般的火雷子,當機立斷用手裡抱着的一大罈子的酸梅湯嘩啦一下潑向那刺客,糊得那黑衣人一臉黏膩,帽巾盡濕,整個人蒙在原地。
引子沒燒完,火藥沒響便熄滅了。
殷淮看清楚那個半路殺出的人影的那張臉時,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齊輕舟!”殷淮狹長狠厲的眉眼一肅,既吃驚又生氣,頭一回大聲呵斥了他的名字。
少年在朦朧的夜色里,快速穿行於屋頂的檐角,像一隻月光下輕盈敏捷的鷺鳥。
這隻白鷺疾走如飛,還尋出空隙回過頭朝他笑了笑,那得意的笑容比天上圓汪汪的月亮還要亮上幾分,皎潔又閃耀,隔着重重夜霧都亮得殷淮眯了眯眼睛。
齊輕舟確認火引熄滅便馬上向殷淮飛去,眼看就要進入殷淮的保護勢力範圍,一個已經倒地了的殺手又忽然翻身躍起。
顯然是一群死士,死到臨頭的絕地反擊,繁複繚亂的刀法快如閃電。
是衝著殷淮的。
齊輕舟離那人更近,腳尖方向一轉,推開他。
“讓開!”殷淮漆黑瞳仁一寸寸放大,眉心狠狠皺起,點地凌空,朱紅寬袖一揚,於呼嘯夜風中獵獵作響,一掌解決了那殺手。
但對方那拚死反殺的一刀還是刺在了齊輕舟的小腿肚子上,傷口深,汩汩血水像開在夜間艷麗、腥甜的花。
七零八落的殺手迅速撤退,殷淮奔過去將齊輕舟一把抱起來,動作極致溫柔,半張艷絕側臉卻冷若寒霜,在玉色月光下更顯鬼魅疏離,眼底閃過陰厲。‘
聲如寒冬臘雪刺凍進人的骨子裡:“殿下是非要跟臣作對嗎?”
臉色蒼白的齊輕舟一愣,那種淡淡的冷香又逼近他的鼻腔和臉龐,強勢、冷漠、蠱惑人心。
殷淮怒斥:“為何就不能聽話一些?”
齊輕舟第一次見他真的生氣,往常或笑或冷或諷,都不曾這樣直接激動地表露過心裡的真實情緒。
他在殷淮懷裡不自在地扭了扭,長這麼大,還沒有被誰用這種姿勢抱過,強勢、禁錮、不容反抗,卻又帶着親密的溫柔。
母妃沒有,太後沒有,皇帝更無可能。
“別動。”殷淮冷着一張臉抱他,目光掃過他滴着血的小腿,眼底漫出層層森冷和陰沉。
當初齊盛帝問他要不要接受齊輕舟的提議的時候,他就在想,小皇子跟他沾了關係,就得承擔雙份的風險,只怕是更不安全。
這天下想要他殷淮這條命的人未免太多,果不其然,今日應驗。
小皇子半路殺出毅然決然擋在他面前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重播。
殷淮忽然發現,小皇子這些日子又長高了一些。
那個跳出來的背影也沒有他想象中的羸弱,像一枝抽乾的竹竿,勢無可擋、蓬勃逼人。
一下子形容不出那是種什麼感覺,心弦跳了一根、兩根、三根……全盤皆亂,直至有些潰不成軍。
就像他的心臟,躁動、狂跳、沸騰,只能任夜色遮掩,強迫歸於寂靜。
一個影衛上前:“督主,讓臣……”
殷淮一避,親自將齊輕舟小心抱上馬車,盡量避開他流血的傷口,擡起他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
齊輕舟下意識一縮,立馬被他定住,力道強勢,又喝他:“還動?”
接收到對方狠厲的眼風,又見他面色陰沉難看,齊輕舟不敢再掙開。
殷淮撩開褲腿一瞧。
少年的脛骨修長白皙,一道新鮮殷弘的刺傷如同一隻醜陋的蜈蚣蜿蜒其上,冒着熱騰騰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