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掌門 生理性的恐懼幾乎造成了眩暈
吊墜是故人所留,燕拂衣習慣了在要撐不住時摸一摸,與它說話,便又好像在與愛他的人說話。
——應當是愛他的吧。
總之故人已逝,燕拂衣便擅自決定這麼認為,反正對方也不能從墳墓里跳出來,斥他自作多情。
他這麼想着,那雙冷然的鳳目彎一彎,透出一點點明亮。
燕拂衣在雪中這麼歇了一會兒,終於又恢復些力氣,便努力搖晃着讓自己站起來。
可隨着知覺一併恢復的,疼痛也一併回來了。
燕拂衣剛剛站直,眼前便驟然一黑,帶刺的寒意從骨縫深處刺進血液。
他趕緊閉上眼睛,一時間不敢呼吸,額上瞬間被冷汗浸透了,愈發顯得眉目鴉羽般漆黑。
【啊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火冒三丈的清朗聲音就是在這是莫名響起。
【狗男男了不起,這鍋還能這麼扣,反派工具人沒人權啊!!】
青年緊閉的睫毛一顫。
狹長的眼睛驟然睜開,再看不到一點脆弱,飛揚的髮絲清冷如劍。
“誰在說話。”
聲音冷然,推開一隙劍鞘的手指極穩。
那聲音一頓,一秒之後就以更大的音量激動起來。
【你能聽到我了??】
【拂衣!我是——】
戛然而止。
燕拂衣維持着隨時能夠出劍的姿勢,凜然的鳳目微斂,周身飛揚的劍意竟如霜雪。
如果此時有崑崙道宗的人仍在這裡,定要為這隱隱已經突破金丹的氣息驚詫不已。
燕拂衣已經做好戰鬥的準備,不論是與漏網之魚的魔氣,還是與捲土重來的心魔。
可在最後一聲短暫的驚呼之後,那聲音就如同出現時一般,突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
突然出現又消失的聲音像是稍縱即逝的幻覺,燕拂衣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確認此處除自己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氣息。
稍露的劍鋒重新滑入劍鞘,青年直起身,微微偏頭,眼中現出一絲疑惑。
罷了。
燕拂衣搖搖頭,安撫似的拍拍胸前的吊墜,手掌終於忍不住輕輕按住心口。
那裡正傳出一陣陰冷而隱秘的疼痛,就像隱在地底的寒泉,又像被種進血肉的一股劍氣,雖不劇烈,卻帶來呼吸般綿長的折磨。
那不是新受的傷,是來源於幼年的遭遇,那次差點要了他的命。
這經年的病根從未真正拔除,像某種頑固的寒毒,一旦受傷便極易發作,連平日里,都讓他比常人更怕冷。
被嚴重引發的時候,不比走火入魔、功力反噬更好過。
燕拂衣有些撐不住,那種倦怠感又湧上來,讓他很想就地躺倒,不管不顧地睡死過去。
可是不行。
他又拍拍胸口的吊墜,一邊慢慢往秘境出口走,一邊狡辯似的小聲說:
“我才不是又自虐,只是靈力不夠御劍了。”
“我會找到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嗯,別擔心。”
自然沒有人回應他,更沒有人不贊同地用手指點他的眉心。
只有吊墜亮晶晶的,在雪原背景下愈發像一塊冰晶。
燕拂衣終於還是強撐着出了秘境,在附近的凡人鎮上尋到一間客棧,將自己扔進小小的客房。
睡一覺,就沒事了。
這一晚的夢境很亂,燕拂衣好久沒睡得這麼沉——或不如直接說是昏了過去,夢裡滿是大片大片的魔氣和血腥,光怪陸離,像是拉扯着腳踝的深濃的泥沼。
他控制不住自己,往下陷去。
猛然睜眼時天光大亮。
燕拂衣忘記拉窗帘,甚至忘記關緊窗,窗縫在凜然夜風中被吹得大開,北境乾冷的風呼呼往裡灌,睡了一夜的房間沒有半點活氣兒,冰冷得像座墓室。
燕拂衣定定神,將自己從噩夢中拉扯出來,壓下沸騰的血氣,去把窗關上。
狂風被擋在外面,他暗暗鬆了口氣。
也就是修行之人的身體,才扛得住這麼造,可燕拂衣前日剛剛功法反噬,體內蟄伏的寒毒又在蠢蠢欲動。好幾次突然陰冷地刺入臟腑咬上一口,半天難緩過來。
他昨日其實並不想來澤梧秘境,傷不能總拖着,門派事務繁忙,燕拂衣好容易才找到些空閑,準備為自己療傷。
可燕庭霜找來,苦苦央求,面對這個從小寵愛、習慣守護的弟弟,燕拂衣又從來不知該怎麼拒絕。
不過,也好在來了,不然封印破裂無人及時修補,對於左近的凡人來說,恐怕又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