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失去 呸,誰叫他們擔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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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失去 呸,誰叫他們擔心

燕拂衣的眼神太空蕩, 空蕩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看上去就好像剛剛被暴雨洗過的夜空。

很乾凈,很溫潤, 連睫毛的陰影也像一片色澤稍深的水。

燕拂衣的唇角稍稍動了下。

李浮譽很耐心地保持着那個姿勢, 鼓勵地看着他, 示範性地張一張自己的嘴。

“好喝的,”他非常自信地保證,“你肯定很喜歡。”

燕拂衣微微張開嘴的時候,充盈的喜悅讓李浮譽心裡一漲一漲地跳。

可他一點都不敢動彈, 拿着勺子的手特別穩, 等燕拂衣終於試探地把嘴巴張開到足夠的程度, 再一點一點地傾斜小勺。

淡金色的葯湯便滑落進去。

李浮譽緊張地注視着燕拂衣的反應,見他似乎愣了一下, 然後喉嚨本能地動了動, 終於咽下那口葯。

他忍不住喜上眉梢。

曾經李浮譽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因為一個人願意喝葯,就高興到恨不得拉住對方的手,隨音樂跳一曲圓舞曲的程度。

——不是說如果平時有這個機會話, 他不想那麽干。

有些事開了個頭就會變得簡單很多, 李浮譽一勺接着一勺,讓那小小的一碗葯,都漸漸消失在微微張開的嘴巴里。

他很心滿意足。

可他剛剛放下碗, 燕拂衣又好像終於忍不住,一連串地咳嗽起來。

李浮譽頓時慌了, 連忙去拍撫他的背。

燕拂衣咳得很狼狽,一連串的氣流像氣泡一樣衝出他的喉嚨,他不自覺地軟倒在李浮譽的懷裡, 瘦削的肩膀又很緊繃起來,簌簌地抖,那種難受的感覺又引發了乾嘔,他捂着胸口,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剛才喝掉的葯,已經飛快地化作靈氣流哺育神魂,一點實體都沒有剩下。

但李浮譽漸漸明白過來。

燕拂衣看似很平靜、很乖巧,在他的期待下,很努力地喝完了那些葯。

但他一點都不舒服,甚至很難受,被強行灌入體內的液體早就引起了生理性的反應,他卻本能而茫然地忍着。

直到實在忍不住,被身體的本能爆發出來,一發不可收拾地崩掉,讓滿眼的明澈都在痛苦中都染上一層紅色。

“抱……抱歉,拂衣,我不是故意的。”

李浮譽努力穩住神魂的狀況,一點點順着撫摸的軌跡,把靈力注入他體內,很愧疚又很後悔:“我該慢一點,該再小心一點。”

“我沒有想要傷害你。”

從小時候起李浮譽就知道,照顧燕拂衣,是一件很簡單,又很難的事。

簡單就簡單在,他從小就是個太過乖巧懂事的孩子,從不淘氣,從不叛逆,不用別人操心,自己就會把所有事都周全地考慮好。

可難又難在,他實在太懂事,懂事到有時候都不會表達自己的委屈,被為難了不會拒絕,受到傷害也不會生氣。

這種狀況,無疑在連最能帶着他“放肆”的浮譽師兄也消失之後,在所有人敲骨吸髓的逼迫下,一天比一天加劇。

他更習慣於忍耐,更習慣於在在乎的人面前,即使再虛弱,再難受,也裝作一切都好。

可那些人根本不真的在意他好不好,他們無知無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這種照顧,習慣成自然之後,根本不覺得他還是個人,不覺得他也會“不好”。

小月亮是被他們帶壞了。

帶壞到連他自己,連他自己在什麼都不記得、連所有情緒都被封印的時候,本能里也會覺得,他不會“不好”。

因此只要有一點點的力氣能控制,就會表現得“很好”。

李浮譽將所有糟糕的情緒深深吸進胸腔里,用最溫和的方式讓燕拂衣一點點平靜下來,心裡卻愈發想把什麼東西撕碎。

那些在他不在的時間裡,欺負他的月亮的人,一個都別想跑。

被剝奪本就屬於燕拂衣的情絲,只是他們該還的債,可當年所做的惡,理當付出另外的代價。

李浮譽定了定神,很快把那些念頭從腦子裡趕出去。

他如今是金仙了,連一言一行,一喜一怒,甚至都可能會引發天象異變。

如今腦子裡轉着的,那些絕稱不上仁善的念頭,可別將空氣中都沾染上暴烈,再嚇到了懷裡的人。

門打開了,探進來一顆頭。

是個很漂亮的少女,明眸善睞,氣質像曬滿了陽光的小樹,生機勃勃。

玄機仙的第三個弟子,丹鼎真人夜柳。

夜柳越過她師尊的肩頭,探頭看了看面色蒼白的青年。

“他終於肯吃藥啦?”

李浮譽遲疑地點點頭,又皺着眉:“是我的錯,實在太心急,他……很不舒服。”

夜柳翻了個白眼,有些無語。

“吃藥嘛,哪有那麽舒服的。”她笑了笑,走進來,一根生長着嫩芽的柳枝從身後探出,纏繞在燕拂衣的手腕上,探聽他如今的情況。

夜柳一邊聽一邊說:“師尊,你別老那麽緊張,他情況算是穩定下來,沒那麽容易碎掉啦。”

可李浮譽仍是愁眉苦臉,他如今空有一身神鬼莫測的修為,卻沒有與之匹配的知識,就是個外表光鮮的空架子,半點忙幫不上。

夜柳不理他,專心診病,分出一點點神來,探究地看着那張明明很熟悉的臉。

不知師尊他們當年使了什麼高深的法術——她現今看見這張臉,很容易聯繫到劍仙,他們簡直長得一模一樣,只在很細微的地方,有着微妙的不同。

可金霞那個棒槌,去潛入魔界的時候,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成天嚷嚷着管人叫徒弟,瞎了他的狗膽。

但想一想,這樣的小妙招也很有必要。

劍仙在千年前那樣盛名,全天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知曉他的長相——尤其是魔尊本人。

若就那樣直接把自己的臉擺在當面,簡直是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守夜人的身份,簡直是對魔尊當面挑釁。

夜柳只是沒想明白,自家其實並不是特別擅長戰鬥的師尊,到底是怎麼做到單槍匹馬就闖到魔尊面前,還硬生生把人搶回來的。

難道這就是愛情爆發的力量嗎?

應玄機的七個弟子,除了最大的和最小的兩個異種,多數上樑不正下樑歪,都是腦洞很豐富的話癆。

夜柳閑不住,一邊診病,一邊又憤憤不平地說:

“崑崙……不對他們現在都不是了,就你知道的那些人真是好不要臉,別人還只是關心地打探,就他們天天要硬闖山門,美其名曰擔心‘親人’。呸,誰叫他們擔心,當年都幹什麼去了。”

燕拂衣被自己救回來這件事,李浮譽不想瞞,也根本瞞不住。

他闖入魔界的那一下動靜太大,可隨後的動靜又太小,不僅沒爆發第三次仙魔戰爭,就連他跟魔尊兩個,都沒有打起來。

他原本都打算好拚命上了,可不知那魔尊當時發的什麼呆,明明看見他了可並不阻攔,像已經被人打傻了一樣。

李浮譽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了人就跑,把乖徒弟謝陵陽留下善後。

反正有他在,不棄山的“真人生命監測系統”就能用,謝陵陽若遇到生命危險,他隨時能把人傳送回來。

“不過不知道今天鬧事的那個是誰,”夜柳歪着頭,“我竟然不認識,長得還怪好看的。”

李浮譽的注意力全在燕拂衣身上,聞言只是心不在焉地搭話:“長什麼樣?”

夜柳思索着,拿手比劃了一下:“很高,很瘦,一身五彩斑斕的黑。額頭上畫著紅色花紋,唔……對了,眼睛,眼睛也是暗紅色的。”

李浮譽:“……”

他一下擡起頭:“你再說一遍?”

更加不敢置信地:“守門的弟子居然能把他攔住?”

夜柳茫然:“不是啊,他人怪禮貌的,也沒要硬闖,就是一直問,問守夜人是不是還活着,問他能不能見見他。”

李浮譽:“……”

他都開始感覺有點驚悚了。

但他當然不會讓相陽秋再見到燕拂衣。

那整整五十年的時間發生了什麼,之後當魔尊失去耐心,又發生了什麼。

李浮譽這輩子也忘不了,燕拂衣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其中最大的原因,是與誰直接有關。

或從本質上講,謝九觀一個只差一步登天的劍仙,變成這副模樣,是因為誰的緣由。

但魔尊不可等同常人視之,他如今時不棄山的金仙,除了燕拂衣之外,還很不情願地,必須代替千年前的他們,顧好這方世界的平安。

魔尊來了,他得去看看。

李浮譽咬咬牙,很憂心地看了一眼似乎睡得正熟的燕拂衣,又看了一眼還懵懵懂懂的徒弟。

他的一根手指,還被燕拂衣鬆鬆地圈在掌心裡。

“我……”

這話似乎變得很難以啟齒,李浮譽俯下身去,在燕拂衣耳邊輕聲說:“我得離開一小會兒。”

他很認真地保證:“只是一小會兒,不會受傷,不會消失,會很快就回來見你,會來得及跟你說午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雙緊閉着的眼睛,微微顫了顫。

燕拂衣的手仍是很涼,並且毫無什麼力氣,他圈住李浮譽的時候,就好像是李浮譽自己把手指放進去,動都不敢動。

可如今他又不得不動,於是得咬着牙,輕輕轉一轉,看燕拂衣似乎沒露出什麼抗拒的反應,又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把自己抽出來。

燕拂衣毫無動靜,彷彿仍睡得很沉。

“我得去山門看看,”李浮譽對夜柳說,“你……你在這裡,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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