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牆的手被凍得發青,另一隻手牢牢地捂在嘴上,沒有讓牙關打戰的聲音泄露出來。
眼看路程即將過半,黎望舒喉嚨動了動,瞥向門邊——怪物依舊睡得很沉,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很好,這樣下去的話能行!
她收回視線,低頭仔細看路,視野中卻突然出現了一雙深色長靴——精神高度集中之下,她驚得手指一縮,然後才反應過來,到了該換隊形的時候了。
出發前,三人商量着改變了隊形——前半段由郁儀打頭陣,後半段也由他來殿後,這樣一來,郁儀始終是那個離怪物最近的人,可以第一時間將怪物斬殺,她們二人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空氣中的緊張感有如實質,凝滯又粘稠地裹在心頭,讓人呼吸不暢;但郁儀卻毫無所覺似的,面色如常不說,與她對上視線時還彎了彎眼,牽出了一個柔和的笑。
……這傢伙,還真是底氣十足。
但回想起他斬殺怪物時乾淨利落的模樣,黎望舒又覺得這份自信是理所應當。她從沒懷疑過郁儀的實力,親眼見識過郁儀快如疾風的劍法後,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世上恐怕沒什麼東西有資格做他的對手。
但她看不透郁儀這個人。
天上不會無緣無故地掉餡餅,這個道理她從小就明白。但郁儀這塊餡餅偏偏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掉在她面前,甚至還不求回報地為她出力……她想不通,郁儀這麼做的理由究竟是什麼,自然無法全然信任他。
但眼下,既然郁儀沒有表現出惡意,就不必追究那麼多了——先渡過眼前難關要緊,就算這傢伙別有目的,也不影響黎望舒利用他的力量,其他東西大不了日後再深挖。
黎望舒腦中思緒不停,面上依舊錶現自然,沖郁儀微微一點頭,便繼續向前走去。
從她眼中看出了一絲提防,郁儀眸色微黯,抿了抿唇,無言地抬步綴到她身後。
這是在所難免的,郁儀失落地想,沒關係……只要做得夠多,她總有一天會對自己敞開心扉。
刻意忽視了胸中針扎似的痛意,郁儀握緊劍柄,目光冰冷地刺向沉睡的怪物。
——他甚至卑劣地希望這隻巨獸能夠醒來,那樣的話,他就能多一點表現機會,來向她證明自己的真心。
路程接近終點,安全通道的綠色標牌近在眼前,本該是卸下胸口大石的時候,但地上愈發濃重密集的血痕卻讓黎望舒多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路走來都沒有看到屍體,這血……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就在這時,伴隨着突然變得急促的呼吸聲,身前的杜蕊突然停下了腳步,黎望舒險些撞上她的後背。
杜蕊噙着淚回頭,面色青白,手指顫抖着指向前方;黎望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一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安全出口的兩扇雙開鐵門被斑駁血色浸染,似乎被暴力摧殘過,殘破地掛在門軸上搖搖欲墜,門邊是一摞由血肉堆成的高山,不知從哪伸出的蠟黃指尖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血;地上的血液尚未乾涸,從屍堆底下一路流向遠處,小溪似的橫在杜蕊鞋尖前,讓她不敢邁步。
大廳里橫七豎八的拖拽血痕最終都彙集到了這個角落裡……難怪之前一具屍體也看不到,原來都被那怪物拖在一起了。
屍堆表面嵌着不少眼熟的面孔,大部分都是這棟公寓的住民,應該是在回家或向外逃的時候被怪物抓住,化作了它的狩獵對象。
該死,它把這棟樓當成什麼了……自己的糧倉嗎?!
黎望舒拳頭緊攥,指甲刺得手心生疼,投向怪物的目光帶着狠意,像是要從它身上挖下一塊肉似的。良久,她壓下心中的怒火,拍了拍杜蕊的肩膀,示意她繼續向前。
無論如何,先讓戰力較弱的杜蕊離開這裡,不能把她也拉入險境。
三人行至安全出口標牌下,鞋底都被染成了暗紅色,鞋跟不時帶起血珠,又落回血泊中,滴滴答答地響個不停。
門前橫着半具身體,老花鏡碎裂在一旁,往日慈祥的下垂眼空洞地圓睜着,銀白頭髮泡在血水中,手中還緊攥着一把鑰匙——是公寓中管理門鎖的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