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裡。”黎望舒沒有回頭,身下觸手狂亂地向外延伸,背影融在夜色中,看起來危險又詭異,“那邊很危險。”
“我想去!”杜蕊沒有被她的氣勢壓倒,而是堅持道,“我不想永遠只做旁觀者……我雖然沒那麼強,也有可以做的事情!”
小腿上的冰涼觸手緩緩收緊——她以為這代表黎望舒的反對,正準備繼續勸說,但那觸手卻突然鬆開了她,重新刺向怪潮。
“去吧。”黎望舒尾音悠長,像是在嘆息,“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
……一群人筋疲力盡,退了下來,無言的默契中,又有另一群人提着武器頂上去,人們沉浸在砍殺中,忘卻了時間。
不知不覺間,雪停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晨曦照亮大地,但放眼望去,地表上依舊覆蓋著一片看不到頭的黑潮。
震天的吼聲早已停歇,一開始的熱潮退卻,餘下的只有麻木——人們眼中只看得見面前的怪物,機械地揮動着變鈍了的武器,不時有人力竭倒下,被拖到後方,但卻沒有能頂上去的人了。
為了活下去,就連母親們都含淚放下了懷中的幼兒,拿起武器沖向前線……但無奈地,窗邊的缺口依舊在擴大。
身下的觸手伸展過度,泛着細細密密的疼痛,郁儀依舊在她身邊,但面色白得像鬼,不住地喘息着,口中散出的白氣連成一片,消散在空氣里;身後的聞風藻早就忘了她的叮囑,為了救人,又一次透支了能力,昏在地上。
黎望舒大口喘着氣,恍惚地抬頭望向天空。
從天黑到天亮,她持續不斷地戰鬥着……好像已經過去了一整個世紀,又好像只花了一瞬間。對時間的感知依然模糊不清,但身體與精神上的疲憊又如此真實。
……她還能堅持多久?
就在黎望舒眼前發白,頭痛欲裂,即將支撐不住之時,右側窗邊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她猛地轉頭望去——杜蕊的消防斧脫手掉在了窗外,下意識趴在窗框上,身體前傾,想要撿回來,卻正好對上了怪物的尖牙。
“杜蕊,回去——”黎望舒嘶吼一聲,觸手瞬間刺出,勒住那隻怪物的口腔,將它從窗邊撈開,但又一次伸展過度的觸手痛得發麻,已經無力收縮,被怪物的尖牙結結實實地刺穿了,“呃!”
“望舒!”杜蕊沒了武器,看見黎望舒的觸手被拖進怪潮,急得大喊一聲,轉身奔向武器庫,但跑到一半,她又突兀地停下了腳步,愣愣地向窗外望去——
晨曦之下,怪物們彷彿受到了什麼召喚似的,不再向這邊撲來,反而漸漸向後退去,速度越來越快,還沒等窗邊的戰士們反應過來,就彷彿從未出現過似的,重新消失在這座城市的陰影中,只餘下大門前一座腐爛了一半的黑紅屍山,昭示着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結束了?”害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杜蕊低聲喃喃,甚至不敢揉一下眼睛。
黎望舒忍痛收回了流血不止的觸手——那隻小怪物尖牙還嵌在觸手裡頭,凍僵了似的,一動不動地被一起拖了回來。黎望舒將它一把扯了下來,丟在地上,郁儀抬手刺下,終結了它的生命。
終於確信了勝利屬於己方,長久的沉默後,人們褪去麻木,圖書館內驟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也有哭聲夾雜在其中——有的是喜極而泣,有的則伏在失去生息的家人朋友身邊,失聲痛哭。
“結束了!”黎望舒暢快地大笑出聲。
一陣疲憊湧上心頭,她懶得再去操控觸手,直接仰頭向後倒去;但出乎意料地,等待她的並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一個溫柔的懷抱——郁儀及時蹲下身接住了她。
郁儀面上依舊沒什麼血色,一雙黑眸卻極亮,閃爍着點點柔光,裡頭似乎藏着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訴說。黎望舒累極了,連手指也不想動彈一下,於是閉上雙眼,等他開口。
郁儀沒想到她會閉眼,喉結一滾,胸口湧上一陣熱流,呼吸變得急促,下意識湊近了她的面龐,但即將觸到她唇瓣的時候,邊上突然傳來一聲冷咳——他心頭一緊,冰冷雙唇險而又險地擦過黎望舒的臉頰,這才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做什麼,他耳根一燙,忍不住把頭埋在了黎望舒的肩膀上。
“……”聞風藻一醒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幕,忍不住狠狠地磨了磨後槽牙,“你在幹什麼?”
郁儀耳朵通紅,埋在黎望舒肩上不願起來。
“太緊了,把手鬆開。”黎望舒等了半天,但郁儀一句話也沒說,反而像只大型犬似的,黏糊糊地湊上來抱住了她——她沒好氣地捏住郁儀的後頸,用了些力將他拉開,回頭沖聞風藻一笑,“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