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又回到了小時候,我躲在娘親身後,爹來抓我,院子里杏花的味道甜甜的,娘的髮絲也甜甜的。
爹總是抓不住我,但宣布我勝利後,他會把我抱起來轉圈,那時候我就和杏樹一樣高。
我們老是玩這個遊戲,忽然有一天,娘轉過身來,讓我趕快跑,我跑了很遠很遠,爹也沒有追上來。
我扶住膝蓋喘着氣,一擡頭就看見了一個比杏樹還高的怪物,他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往他嘴裡送。
我呼吸不得,也掙脫不了,眼見怪物的口水就要流到臉上了,它卻被一劍破成了兩半。
從那天起,我的記憶里就不再有杏花,反而多了一輪清冷的月。
他殺了怪物後立在屋檐的一個角上,衣袂飄飄,回頭瞥了我一眼,目光像一鉤彎月,割傷了我的眼睛。
以前母親就教我,說不能指月亮,會被割掉耳朵。
我沒想到,連看也不能看一眼。
看一眼,也被他傷了好久。
我一直在追着那輪月亮,一開始慢慢地走,後來月亮走得太快了,我只得跑起來,跑着跑着,就又跑不動了。
我站在黑暗中,望着離我越來越遠的月亮,一動不動。
夜的寒冷就快要把我侵吞,可這時候天亮了,太陽出來了,於是我得救了。
這個太陽始終圓圓的,不會突然缺一角,不會割我的耳朵。
我和太陽一起,又走了很遠的路程,這樣的日子當然是不能休息的,我也好累好累,可我已經失去過月亮了,我不想再失去太陽。
我可以很累,我操辦好一切,他什麼也不用做,他只要在我身邊就好了。
這個願望已經足夠樸實無華,卻還是不能全如我願。
我突然發現,這個太陽就是月亮,是月亮披了外衣裝扮的。
好滑稽,我覺得自己被騙了,費盡心機,還是被耍了一招。
其實我應該高興的是不是?
可是月亮被發現了,是不是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