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有時候感情能夠凌駕於規則之上, 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來來回回的人情了。
但林霽不認為自己跟陶知薇能夠有凌駕於規則之上的感情，哪怕只是珠寶展上攤主隨意定下的一條規則。
“算了，我不要了。”林霽這樣說著, 可視線還是往女人的脖頸上戀戀不捨地望了幾眼。
在跟林霽相處的這不到半小時內，女人的嘴角似乎一直都沒放下來過。
“好了。”陶知薇站到林霽身邊，尾音悠揚, 語氣帶着輕哄，“不是說了要跟我握手言和嗎？每次見到你，總是這樣氣鼓鼓的樣子, 讓我很難辦啊。”
“誰要跟你握手言和了？”
這女人又是哪裡聽來的胡話？
造她的謠？
“不知道在哪天晚上, 哪家酒吧, 哪個人趴在吧台上對着調酒師大吐苦水啊？”
女人有意加重了三個‘哪天’，聽得林霽腦海里的記憶立馬浮現出來，更是發毛得很。
那天絕對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要不也是加重了事態惡化的原因！
不然, 她怎麼可能會在陶知薇的家裡把陶知薇親了。
酒精害人, 她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了。
剛才那杯讓她暈暈乎乎的酒，也是從陶知薇的手裡搶來的。
“那你沒聽到後面那句嗎？”林霽踮起腳尖, 仰頭湊近女人的臉, 惡狠狠地警告她, “握手言和的那天, 就是我吞併陶家產業的日子啊！”
陶知薇垂眸望她, 距離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夠看到女孩臉頰上細微的絨毛。
“滿滿。”
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 陶知薇將女孩臉上由‘兇狠’立即轉換為怔愣的表情看了個徹底。
林霽立即轉身，看見林聿蘭站在不遠處, 表情複雜地看着她。
“……大，大姐。”林霽像是小孩子犯錯被抓到一樣, 慌慌張張地整理着自己的頭髮和衣服，緊張地舔了下嘴唇，步伐急促得朝着林聿蘭走過去。
還有幾步遠的時候，林聿蘭就朝前伸出手，將她攬在身後護着，隨後換上一副溫潤的笑容面對陶知薇。
“家裡妹妹不懂事，讓陶總見笑了。”
陶知薇笑而不語，只是視線落在了林聿蘭身後的林霽，眸光笑意再次加深，林霽又往後面躲了躲，四處眼神飄忽，避開了女人直勾勾探過來的視線。
只要家裡人在，那麽林霽就覺得自己有依靠了，她安安分分待在林聿蘭後面，安全感十足。
林聿蘭猶豫了下，還是微微點頭朝着陶知薇示意了下，拉過林霽的手腕帶着她離開了。
林霽偷偷往身後看了一眼，發現陶知薇的視線還沒有轉移，猝不及防對上視線的時候，她又想起剛才自己跟陶知薇距離那麽近被林聿蘭看見的那一秒鐘。
實在太尷尬了……
雖然她跟陶知薇是習慣性的爭吵，但怎麼莫名有一種偷情被抓到的感覺？
都是心跳加速，生怕被家人發現的這種奇怪的情緒……
“不是讓你避着點陶知薇？”林聿蘭往周圍看了看，確保沒有人注意之後才收斂了那副面對外人時的笑容，語重心長地對着林霽開口。
“她又不是什麼怪物，怎麼非得讓我避着她？”林霽垂着頭，生怕林聿蘭因為剛才的事情指責自己。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聿蘭知道她想錯了，便認真跟她解釋，“我知道你還在因為合同失敗的事情受影響，懷月也跟我說了幾次你最近的狀態不好，情緒總是因為陶知薇波動起伏，我不是說她多麼危險，只是認為要等到你覺得這個失敗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的時候，才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接觸她。”
林霽剛進入社會沒多久就需要面對像陶知薇這樣閱人無數的商人，林聿蘭不會責怪她始終無法冷靜待人，只是每次都耐心地教育她，希望她能夠成長得再快一些。
“她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嗎？”林霽深呼吸一口氣，知道自己跟林聿蘭想的還是不在同一層面上。
不過家裡每個人都認為她是在因為合同的事情受了影響，她第一次因為家人的關心感到羞恥、內疚。
她真的希望自己仍然能夠像小時候那樣，成為家裡懂禮貌的好孩子。
“是競爭對手，但今時不同以往，況且我們林家新的發展方向已經逐漸趨於穩定，不需要像之前那樣明爭暗鬥。”林聿蘭說，“坐在我這個位置，難免需要考慮得周到一些。老宅的人還是過去那些想法，所以當初我才會第一個贊同你的話，從老宅搬出來住。”
當初林霽最先提出想要獨立，搬離老宅的時候，沒幾個人同意，都想要她在家裡待着，這樣能方方面面照顧到她。
尤其是林老太太，最捨不得家裡的小孩子離開她，大晚上偷偷難過還要林霽這個孩子去安慰她一個老太太。
後來是林聿蘭第一個站出來，主動跟家裡溝通，保證了會經常回去看望，而且她需要讓林霽獨立，而不是一味地依賴家裡的寵愛。
商量了好一段日子，姐妹幾個才被允許搬出來，不過林懷月和林霽被要求必須要跟林聿蘭住在一起。
不管是在老宅還是外面哪個家裡，都至少得有一個大人陪着。
“那我們要跟陶家合作嗎？”林霽問她。
“合作嗎？”林聿蘭凝神思索了幾秒鐘，“目前似乎這個可行性不太大，不過你能想到這一點我還挺意外的。”
林聿蘭猶豫了下，還是告訴了她實話，“雖然我們公司不少高層跟我想法相似，但陶家卻不是這麼想的，在她們那裡，我們林家仍然是無法正常來往的對象。所以我們就只需要做到該有的禮貌，這樣別人挑不出我們的差錯，別的就不用多談了，應該沒有什麼餘地。”
林霽悶聲評價，“她們陶家人真記仇。”
“陶家每個人都是精明的商人。”林聿蘭表情嚴肅了些，“面對利益不談感情時，成功的幾率總會大那麽一些。”
“陶知薇也是嗎？”林霽問出口，立即覺得這麼問不太合適，所以改口道，“大姐，你對陶知薇的評價也是這樣嗎？”
“自從我進入公司之後，跟她接觸最多了，除了她以外，我還能從哪裡了解到最真實的陶家人呢？”
林聿蘭笑着告訴她，話里的意思實在太明顯了。
儘管是在形容陶家人，但陶知薇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位。
精明的商人不需要感情，這樣就會根據經驗進行最準確的判斷，然後將收益拉到最大。
陶知薇每一次都這樣做了，事實證明，她的每一步決策都走得格外正確。
冷血和精明，林霽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夠感覺出來。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她跟陶知薇接觸頗多，感覺到女人最開始的那些冷淡似乎慢悠悠散去了不少。
但其中牽扯到的外界因素太多了，而且林霽沒有戀愛經驗，目前還沒辦法去剖析一些事情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發展。
回頭她得找個有經驗的人才是。
林聿蘭拉着林霽的手，輕輕拍着她的手背，陷入沉思當中。
剛剛她從舞池裡出來的時候，林霽是背對着她的，她只能看見陶知薇臉上的表情。
儘管她無法得知林霽的面容，但看見握拳的姿態就知道她又是氣鼓鼓的樣子。
反觀陶知薇，遊刃有餘，漫不經心，林霽的怒氣在她面前簡直就是小兒科。
氣勢被碾壓，自家被寵愛的妹妹被對家那樣戲謔對待，林聿蘭心裡難免有些不滿。
“滿滿，你離陶知薇還是遠一些。”
工作上同行業競爭不可避免，但林聿蘭已經習慣這些，她不想讓林霽受到類似的情緒。
既然她是家裡的大姐，那麽她從一出生開始就做好了撐起家裡的準備。
尤其是小妹林霽，是她最應該保護好的人。
看到林聿蘭的面容嚴肅了不少，林霽也沒再多問，只是認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再次轉頭望向陶知薇的方向，女人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幾秒鐘之後，林聿蘭皺了皺眉，看向林霽的一雙眼睛，“滿滿，你喝酒了？”
林霽微愣，還是被發現了。
“就喝了……半杯香檳……而已……”林霽撓了撓臉，心裡又罵了幾句某個女人。
“還是攔不住，腦袋暈嗎？”林聿蘭摸摸她的額頭，從路過侍應生的盤子里拿了杯熱牛奶示意林霽喝下。
“不暈，真的不暈。”林霽不想讓林聿蘭擔心自己，乖巧地喝着熱牛奶。
宴會已經臨近尾聲，不少人都陸陸續續離開這裡。
“大姐，我們什麼時候走啊？”林霽此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茫然地四處張望。
“還有點事情，你在 這兒等我會兒。”林聿蘭看了眼時間，“無聊的話，我讓劉姐先送你回家？”
林霽搖搖頭，“大姐，我等你一起回家。”
林聿蘭撫了撫她的發頂，笑着離開了。
林霽打開手機，點開了某個香水牌子的官網。
“白桃香……”林霽口中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她日常並不怎麼喜歡噴香水，只是要出席重要場合的時候才會刻意打扮一番。
牌子和種類她了解得不多，挑選起來又格外糾結。
“不對，我為什麼要在乎這個味道我自己喜不喜歡？”林霽輕輕哼了下，“只要味道跟陶知薇的氣質完全不符合不就好了？反正她也不一定用。”
能在短短的一輩子之內噁心到陶知薇，那她也算沒白活。
林霽把白桃香的幾種包裝都下了單，地址填到了花香居。
付了錢之後，她撐着腦袋看着宴會周圍，腦子裡還是不自覺開始回憶剛才跟陶知薇的接觸。
女人那雙手撫摸了自己的腰、後背還有臉頰……
雖然這是跳交際舞必不可少的接觸，但林霽的心裡總是亂糟糟的。
明明過去練習時，跟別的舞伴跳舞時不會這樣的，舞伴跳錯時，她還會着急地給她指正，現在怎麼就完全沒有之前練習時的感覺了呢？
還是太久沒跳生疏了吧……
不出十幾分鐘，林聿蘭終於再次走過來。
“等久了嗎？看你困得都要睡著了。”林聿蘭微微彎腰，看見林霽憨厚的姿態忍不住笑出聲來，“走吧，我們回家。”
林霽羞赧地笑笑，挽過林聿蘭的手，跟着她一起離開了宴會現場。
司機劉姐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兩個人坐上了車子後排。
此次宴會大佬雲集，各大媒體爭相報道，紛紛搶佔頭條，早在半個多小時前，就有不少新聞傳出來。
林霽慢悠悠地翻着詞條，按照自己剛才宴會上對於不少人的記憶，再次跟林聿蘭詢問確認身份。
“記憶力不錯，你剛才確認的這些人都是正確的。”林聿蘭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是你回國之後第一次參加大型商業宴會，我還擔心你適應不了，不過現在看來，我們滿滿的確做什麼都很厲害。”
林霽最喜歡聽林聿蘭誇讚她，這是對她一種能力的認可。
沒有任何一個孩子不想要得到家裡大人的誇讚，這是她們長大以及懂事的象徵。
她沾沾自喜地晃了晃腦袋，“大姐，你看在宴會上的時候，我把她們誇得嘴角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林聿蘭無奈地搖頭，臉上的笑意也很深。
林霽繼續看着新聞詞條，翻到最下面一個熱度上升最快的詞條時，她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陶氏掌權人陶知薇與林氏千金宴會上親密共舞#
#陶林兩家終於握手言和#
林霽迅速看了眼身邊的林聿蘭，她大概是在宴會上交際太久，此刻有些疲倦，正在閉目養神。
幸好林聿蘭沒有立即盯新聞，林霽的心跳立即加快，偷偷往旁邊坐了下，仔細將這幾條新聞從頭到尾翻了翻。
如果只是密密麻麻的字，還可以說是謠言。
但此刻宴會上兩個人跳舞的照片就大大咧咧跟在文字後面，想不承認都不行。
尤其那張轉圈圈的照片，林霽回想起來就煩心得狠。
這下人贓並獲，她大概是真的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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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林兩家的新聞在高位上持續了三天，似乎有人刻意在背後使力，熱度無論如何都降不下去。
總裁辦公室內，陶知薇接到了陶素的電話。
——“表姐，你要不還是回家裡一趟？宴會的事情鬧得有點大了，最近家裡的氛圍也太嚇人了，我都不敢回家了……”
“那就在公寓里好好待着，別受新聞的影響。”陶知薇一如既往地冷靜，將簽好的合同放在桌子左上角。
——“可我害怕啊，我媽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的，前段時間我剛被罵過，好不容易最近看我順眼了又來這麼一遭……你陪我回家吧？正好給家裡人解釋一下，我知道宴會上的事兒肯定是媒體瞎編亂造的。”
“微電影拍完了嗎？”陶知薇換了個話題。
——“還沒呢，拍了一半多素材了。”說到這個，陶素的語氣倏地變得有些彆扭，話也開始吞吐，“拍得還不錯……肯定不會跟之前一樣沒頭沒尾的……”
“那就好。”陶知薇轉念道，“今晚吧，你晚點來老宅。”
——“好！”陶素立刻雀躍起來，“表姐！還是你對我最好了……危急關頭只有你能救我小命！”
電話掛斷之後，女人的面容上罕見地露出些許疲憊，她靠着椅背，閉目養神，腦海里儘是些很久很久之前不算愉快的記憶。
新聞頭條她倒是沒有理會，也聽說了林家花了錢去壓熱度，但始終沒什麼效果。
商業競爭之間，用花邊新聞來壓制一些別的真相，倒是個不厭其煩的手段。
繁雜的思緒在腦海中縈繞着，陶知薇努力剝開迷霧，最後看見的是林霽那張氣鼓鼓的臉。
握緊拳頭，瞪着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嘴巴里說出來的儘是一些她不愛聽的話。
不……
其實她也挺愛聽的。
雖然吵了些，鬧騰了些，但好歹能逗得她高興一些。
這是一件難得的將疲倦壓下去的好辦法，但這次媒體卻沒有放過她們。
陶知薇倒是無所謂外界對於陶家的評判，太敏感、太在意外界評論並不是件好事兒，只是家裡幾代人跟林家鬧得很不愉快，對於林家的評價也很難聽。
時間不算早了，她是陶家小輩，回家總不能太晚，聯繫了司機之後便讓她開車直奔老宅。
一路上，女人的眉心都始終皺着，未曾舒展。
客廳的餐桌上，氣氛並不算好。
陶老太太重病，常年卧養，需要人照顧，這也就是陶母過早退出公司，讓陶知薇上位的原因。
而後，陶母作為一家之主，管理着老宅一大群人。
陶知薇知道自己母親的行事作風，用雷厲風行形容都算是過輕的了。
母親的眼裡只有結果，而結果只有贏。
不論什麼目的，不論什麼手段，只要贏。
老宅里的每一個人都將林家人視為眼中釘，這一次媒體將宴會的事情鬧大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沒了笑臉。
儘管在此之前，陶家人的笑容都格外罕見。
餐桌上只有碗筷動起來的聲音，陶知薇坐下之後，家佣送來了一雙新的碗筷放在她面前。
她掃視了圈餐桌，最後視線落在沉默進食的母親臉上。
小時候，她還尚存孩童頑皮和無法掩藏情緒的感情時，母親最喜歡一直沉默，等她自己認錯道歉。
而現在，陶知薇比她更能沉得住氣。
她只是拿起筷子，平靜地吃着飯。
氛圍更加死寂，餐桌上的人悶着頭，也只敢夾面前的菜，筷子不敢往遠處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