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顧教授手下公安特警小哥哥們見多識廣,進了問話室就開始瞎叫喚的嫌疑人也見過一籮筐了,可這夜深人靜外頭伸手不見五指,整棟公安部大本營里喘着氣兒的活人加一塊不超過十個,活動室里現正遭罪的那位鬼叫成這個樣子,嘴裡上了口枷還能嘶吼到刺人耳朵的程度,大半夜裡站在同一樓層聽着都叫人心驚,想不出現時裡頭會是個怎樣的場景……
隨顧清章等在辦公區內的下屬小哥臉上很有些忐忑神色,他先是候在活動室門外站了一會兒,斷續地聽了幾聲犯人被堵着嘴的反抗,接着被活動室里突然傳出地一道尖利嘶吼嚇了一驚,機械性地退後幾步,將站哨的位置從活動室門口朝反方向挪遠了些。
隨着審訊時間的拉長,小哥還是敲門進了顧清章的辦公室,他問顧清章需不需要添水,要拿些點心不要?顧清章開着電腦正在看資料,輕輕擺了下手,讓他自便不用拘謹,坐下來慢慢等。
下屬坐下來逼着自己兩耳不聞,安生等了一刻來鍾,終於還是被活動室里殺豬一般地嘶叫給叫的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走近顧清章的辦公桌,站得筆直停在幾步外,躊躇片刻後,神情一絲不茍向顧清章詢問:“……顧教授,這樣下去真的行嗎?要是犯人死了,咱們跟上頭可沒法交待啊?”
顧清章擡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晃過電腦屏幕下方的時鐘:“不急,出不了事,不過倒是可以先把急救給定了,還找協和吧,給急救科張主任打電話,他會安排的。”
下屬聽了他的話,點了點頭,掏出手機走到邊角去打電話。顧清章通過辦公室大敞的門朝活動室的方向望了望,片時一陣安靜,下屬壓低嗓音講電話的聲音微末傳進他辦公室,而原先自活動室內流散出來的刺耳叫聲則由強轉弱,一聲更弱於一聲。
緊閉門鎖的活動室內,方才血氣方剛的嫌疑人現已一蹶不興,喘氣聲都低了下去,手腳兩處的鐐銬上均沾了血污,折斷似的軟趴趴地耷拉在桌椅上,在他肩部和腰胯上綁着用以固定他身體的細繩,因衣衫有損,一部分繩子已經割破他的皮膚陷進了皮肉里,而原本綁在他腦後塞進口腔里的白色口枷此時斷成兩截留在他口中,已然起不了更多的絕音作用,僅僅勉強能堵住他的嘴。
所幸的是,他也再叫不出什麼了。
這個身材還算健碩的中年男人身上的傷口看上去相當地觸目驚心。他左下腹的囚衣完全被他自身鮮血染透,上衣破開一塊,有微微發黑的血痂覆蓋在被匕首刺破的衣料周圍,隱綽可以看到薄料子里裸露出來的略有鬆弛感的腹部肌肉。
然而仔細去看那塊遮隱在碎布下面的腹肌則會發現,那塊皮肉居然不是完整的,而是詭異地像被什麼東西撐開了半個拳頭大的一個洞,周遭破開的皮層皺巴巴地向腹腔內蹙變蜷曲,在那個黑紅色隱隱可看見男人體內腹璧的缺口下方,赫然插着兩支早已經打空的凝血劑注射器……
郁彗迤迤然就坐在犯人對向的一把鐵質摺疊椅上,他用特警警員遞給他的濕毛巾擦手,擦完了擱到一邊,復又拿起桌板上的藍色煙機,打開煙盒拈了一支出來,緩緩地填進煙桿,等着煙燃。
他在等煙燒起的這點空閑里,很好脾氣地跟面前半死不活的男人拉起了家常。
“聽說你家眷在外面過的還行,那台島當局也算有人情味了,你人在這裡,他們還幫你養家,現今這世道,這樣的上峰可是不多了。”
他兩指夾着煙,輕描淡寫地說著甚為敏感的政治話題。煙桿上的指示燈微微閃過,他拿起來抽了一口,徐緩地吐出帶有薄荷味的半透明煙霧,而後漫不經意間一擡手,把原本就已然刺入大半刀刃的匕首向著男人肩窩深處又推進些許。
劇痛不斷累加,把原將陷入昏迷狀態的男人生生痛醒過來。
郁彗抽着煙機,指節輕輕彈了一下高壓匕首刀柄處不顯眼的那枚按鈕,他笑着看向男人淚涕滿面的扭曲臉孔,有商有量地說:“你猜猜你要是死了,按台島軍情局的處理方法,他們還會不會幫你養着你老娘和老婆?你猜,她們能比你多活幾天?”
死屍一樣的男人身受重傷,全身都無法動彈,只有塞着口枷的嘴艱難地牽動了一下,從喉嚨里發出不清楚的咕啜聲。
郁彗稍稍側眼,對杵在身後的公安特警說了句,“把口枷去了。”
警員依言走上去摘掉了男人口中斷成兩截的口枷。
空氣終於再次由口腔湧入,可此時的犯人已經無力再用力呼吸,他獃滯地張着嘴,咽喉不斷地抖動,口部做出一種類似嘔吐的姿勢,最終卻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一支煙彈很快就抽完了,郁彗收起煙機,重回公幹狀態。
“聊點正事兒吧,”他修長手指握上刀把,眼眸深亮:“你猜你的身體還受不受得了我再注一次高壓氣?”
“我說……我會全說的……”男人拼盡這最後一點氣息,一口氣哀求郁彗。
“我求求你……”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