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一點小事,沒什麼。”
“感情方面?”羅漫秋試探着問。
不過問是這麼問,她看着面前這人,回想起剛才無意間被灌了一耳朵的“狠心川老師”事件,再加上白梳月的一見鍾情,心裡並不覺得這人能有什麼感情問題來煩心。
什麼優勢都佔盡了的人,難道還能愛而不得嗎?
羅漫秋心裡輕笑,依然等着面前人回答。
頭頂太陽正正高懸,遠處的潮東標誌性建築的反光玻璃牆面上映着藍白的天。
川錄閑輕輕笑開,卻不回答,放眼朝着摟下街道上不絕的車流看去,拿線條清晰的側臉對着羅漫秋回問:“那羅隊呢?吃完午飯跑來這兒幹什麼?”
難不成純粹就是煙癮犯了?
這個原因太假。
話題反彈,羅漫秋卻沒像大多數人一般敷衍過去,而是和川錄閑一樣將雙手搭到水泥圍欄上,目光落到天的邊際。
視線中對着川錄閑的打趣意味消了,在這透亮的天光之中,內里情緒無所遁形。
看上去,有些失落與茫然。
“案子……應該不久就能破了。羅隊怎麼這幅表情?”說話間,川錄閑垂眼,靜盯着手上香煙緩緩燃着。
這句話說完,兩人之間安靜下來。
羅漫秋沒立馬回答,川錄閑也不再追問,兩人像是一對單純的煙搭子一般相隔着半米自顧自抽煙,
有點詭異,但又很合理。
良久,手中煙快燃盡,羅漫秋便將煙往面前水泥上一按。
看着火光滅了,她輕聲說:“其實,我挺羨慕齊娓的,嗯……家庭、父母這一方面。”
“她的家庭背景,應該沒人不羨慕。”
除卻其他身份,單從家庭背景上來講,齊娓,應該能算得上是國內第一梯隊的富二代了。
完全不用努力就能無憂無慮過一輩子,應該是很多人的夢想。
“不、不是,不是說有錢與否,而是她父母對她的看重,嗯……很難不讓人羨慕。”
這句話的語氣里隱隱帶着嚮往,川錄閑將手上香煙按滅,安靜看着羅漫秋。
“羅隊?”川錄閑出聲,尾調上揚幾分,是一個含蓄的疑問。
羅漫秋雙手交握,十指鬆鬆疊在一起,她眨兩下眼,不長不短的睫毛在空中忽閃,竟像是要在這無言之中落下淚來。
“我沒怎麼見過我父母,並且,聽那些長輩說,他們挺混的,當初把我生下來之後不想養了,就把我扔給我爺爺奶奶,自己去外省打工,當然,是沒寄過錢回來的,而我見到他們,是在他們沒錢了回來朝爺爺奶奶要錢的時候。”
說完一段,她停頓一下,換了個姿勢背靠着水泥的圍欄,雙手揣進衣服口袋。
“我記得有一次,他們要錢不成,就抱着我站上窗檯,說要跳樓,嗯……然後就成功要到了。”
她的童年時期,甚至可以說從出生到現在,她都沒有真正擁有過“父愛”和“母愛”這種東西。
這兩種東西對她來說太過陌生,有些時候她甚至會覺得這些有點可笑——在社會上無時無刻不在歌頌“父愛”與“母愛”是多麼偉大無私的時候。
“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小學作文必寫題材,她沒擁有過,只能硬編。
雖然這種作文應該大多數人都是瞎編的,但肯定都沒她編得猛。
在寫下“有一次,我發燒了,媽媽背着我在雨天里走去醫院。”的時候,她會覺得有一點想吐,因為源自於內心深處的厭惡。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連看到有關於父母的詞彙都會深深皺眉,青春期過了,才不那麼痛恨與在意。
今天上午卻當面見得那般無私真摯的父愛與母愛,一時間,便想起青春期時讓她憤憤的事。
亦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羨慕。
將那句說完之後羅漫秋停住不再往下說,自覺說到這兒已能夠把自己心緒不佳的原因說得透徹。
儘管她甚少和旁人說起這些,但面前這人與她不過萍水相逢,日後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接觸,在這樣淺淡的交情之下,反而更覺自在。
果然,川錄閑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同樣斂了眸。
“我也沒有父母。”過了半晌,她悠悠開口。
也?
羅漫秋想出聲揪出這字眼,剛開口,挑挑眉就又住嘴,腦子轉動兩轉,換了個回答:“可我記得,您說過您有師父。比我好點吧?”
“我師父……”川錄閑說到一半,滾動了一下喉頭。
羅漫秋等着她的後半句,但半晌都沒了下文。
正要開口問問,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就響起來。
交談氣氛被打斷,川錄閑徹底閉嘴,羅漫秋接起電話,聽了兩句連說“知道了”,而後也沒解釋什麼,簡單道別之後就離開了天台。
非常草率的一場交談。
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合情合理,什麼目的也沒達到,和自言自語沒什麼區別。但這樣,應該才是生活中的常態。
除了自己,沒有誰有義務來分擔心中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