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她在寧北讀大學,經歷了和江映舟一樣的事情,被同宿舍的舍友表白了,不過比江映舟好一點,她的舍友只是很平靜地告訴她,她喜歡她,坦蕩蕩地將真心展露,也並未要求對方為自己的心動添上圓滿的結局。
她記得那天晚上,她的一節選修課下課,下樓看見舍友站在樓下,穿着簡單的純白短袖和水洗藍的直筒牛仔褲,鼻樑上架着常戴的細框眼鏡,到胸前的長發半紮起來,就這樣看她走出教學樓。
然後在川錄閑走到面前時,問她可不可以一起在學校里逛一逛。
再然後,就是在學校著名的湖邊,說出“喜歡”二字。
她在表白心跡的時候,說到自己其實一年多以前就對川錄閑有了喜歡這種情感,川錄閑問她,說那為什麼到現在決定說出來。
“因為你有說過,你下學期就不住宿舍了,我認為這是一個好時機,無論你接受與否,都不會給你我二人造成困擾。”
最後川錄閑沒有接受她的表白,舍友點點頭,說意料之中,兩人再沿着湖邊繞了一圈,就回宿舍了,舍友此後也沒再提過。
這一場坦蕩且不求“回報”的表白本身確然沒給川錄閑造成任何困擾,甚至可能因為舍友的態度太輕,川錄閑很多時候會忘記這人曾經有向自己表白過這件事,以是兩人的相處幾乎和從前沒區別,依然是可近可遠的舍友情。
只是舍友表白時說的,不想給她造成困擾的幾句話,反倒成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的困惑。
在一些人心裡,如果喜歡,那就應該說出自己感情,不管對方對自己是什麼樣的看法,只要說了,至少自己不留遺憾。
川錄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
她從認識到自己內心的那一瞬間,就在思索什麼時候該向施聽雲說清楚。
但那一晚舍友向她表白,是在對她動心的一年多以後,那場表白不是基於舍友的內心,而是基於會不會給川錄閑造成困擾這一點。
舍友說得認真又輕巧,讓川錄閑反思,是不是這樣為對方着想,才算真正的喜歡?
所以要表明自己的心跡嗎?對施聽雲。
她想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次和施聽雲打視頻的時候,她看着屏幕里施聽雲的臉,忽然意識到,如果自己說清楚了,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以後的日子裡都不能見到施聽雲了——在被施聽雲厭惡的情況下。
所以最後,她決定,先不說了。
二十歲,她已經搬到玉京書院去住,其實她覺得一個人住別墅有點浪費,晚上回去時,屋子空蕩蕩,連一盞燈都沒有。
二十一歲,她偶然間認識幾個朋友,都是lesbian,一天晚上去一個拉拉清吧,她們在舒緩的音樂里玩真心話大冒險,她輸了一局,原本是被指定要大冒險,有人說讓她挑在場一位親臉。
她知道提議這個的目的,因為當天有個女生好像對她有點感覺,但她沒有照做,只是笑一笑,說換成真心話吧。
在場的朋友也都不是斤斤計較的,就同意她換成真心話,想了一會兒,一個人問她說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要是有,就再說喜歡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吧。”她這樣回答。
“蛙趣你搞暗戀啊!你這條件你這臉你搞單相思!這合理嗎?!”
所有人都挺驚訝的,那個看她是星星眼的女生低頭,很安靜地用吸管攪玻璃杯里的酒。
二十二歲,她保研成功,不用每天刻苦看書要考研,卻是跟着導師在做項目,有一天她從導師的辦公室里出來,邊走路邊回消息,沒注意旁邊人。
走出去很遠,她聽見背後有人叫她:“川錄閑。”
是施聽雲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看見施聽雲提着一盒點心——洛河一家很有名的餐廳的點心,她從前到現在都很喜歡吃,站在她身後兩三米遠的地方,歪頭沖她笑。
然後等她走過去後,施聽雲伸手用食指在她臉上戳戳,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走路不要看手機。”
那一瞬間,川錄閑很想要吻她。
但忍住了,用低頭接過點心盒的動作來掩飾顫抖的唇角。
二十三歲,她已經在碩士研究生期間,導師人很好,並不像一些無良導師一樣壓榨學生,她做完該做的,就回家養花種樹澆澆水。
那一年,藤本薔薇爬滿大半圍欄,她空閑時,會挑選出開得最好的,剪下來,用牛皮紙包成花束,用絲帶系出漂亮的禮結,然後動用一下自己的能力,在瞬息間回到洛河。
通常她會在施聽雲的房間門口“守株待兔”,她喜歡看施聽雲每次看見她時流露出的哪怕一點點驚喜。
二十四歲,她依然在寧北,有幾個朋友,但都沒想過交心,施聽雲還是藏在她心底的秘密。
只有在去酒吧,被醉醺醺的美女堵在廁所,脊背貼在牆上聽眼前人說想親她,想吻她,想和她做。愛,想跟她回家的時候。
她才敢胡謅,說:“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說完,她會把眼前人扶回該回的卡座,而後身上帶着或濃或淡的香水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