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起來,其實有些可怕。
遊戲的場景構建搭設毫無疑問是一場智力勞動,也需要時間,但鯨落在近乎幾秒的時間內就讀取了他的記憶,並搭建出了現在的場景。
他伸手去觸碰天台的欄杆,些微的金屬感透進掌心,他閉上眼,手掌不禁蜷縮。
這樣的細思也沒那麼必要。
他坐到了地上,百無聊賴地欣賞着眼前的地下城,任由思緒漂浮。
法師塔上的法師無一不是鑽研法術入迷的瘋子,總有一些經他們手中出現的廢料、一些無法被迅速消解的法術,它們被這些瘋子隨意地丟在下三層,這裡就像那些窩在此處的otaku[御宅族]法師的垃圾桶。
這是個法術混雜之地。不知道這一次降臨到他們頭上的究竟是什麼法術,記憶攫取?幻術?還是其他什麼?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腦子裡又開始轉那些他曾經喜歡過的東西,青少年時期的憂鬱和他如今這張成人的臉一點也不搭。
他喜歡撓下巴,這是開始長鬍茬以後才有的習慣。
在二十一世紀初和世紀末的兩個時期,這個世界上的阿宅都相當多,第二次御宅文化的興起也催生出了“代號K”,也就是鯨落計劃的原型。大型網游本來就是耗時耗力的遊戲,阿宅多,市場就寬闊。
地下城裡也有阿宅。
這裡沒有太多體面的職業,也沒有太多公認活動的自由空間,假如父母謀得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孩子在成年以前的大多時間都是在家裡度過。假如父母的生活就不太稱心如意,大多小孩的童年也是在家裡度過。
雖然那樣的日子,和二十一世紀御宅族過的完全是兩樣,“阿宅”也只是他一個懷舊黨一廂情願的稱呼。
在地下城裡,他很喜歡的在這個天台上發獃,很多人都知道能在這裡找到他。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這些真實的幻覺是不是想要他沉溺於此,是不是想把他拖進某個深淵裡。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白費功夫,除了家裡的錄像帶,他不懷念任何東西。
錄像廳里栽了一棵樹,陰沉無比,幕布拉下來,關於上世紀的璀璨都裝在那小小的錄影機里。
雨聲只會從那裡傳出來,淅淅瀝瀝,有時候他可能會抱着抱枕睡着,但他幾乎沒怎麼著涼過。
因為在他沉迷錄像帶的、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家裡還有其他人。
有人會抱來毯子,搭在他身上。
混亂的思緒在這一瞬清晰。
假如這種法術是攫取過去的記憶……
灰狼站起身,抬起火銃。他試探着朝着之前恍惚間看見的樓梯方向前進,遇到障礙物乾脆了當地一發光彈掀飛,他能感受到越靠近某個位置,腦袋瓜里的壓力就越大,像有形的秤砣垂進了他的身體里,大腦下一秒就要炸開。
閃爍的血條在警告他。
灰狼知道自己現在處於迷糊當中,但越是這種時候,人就越固執。
出口就快到了。
曾經有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要死了,最終他都熬了過去,這次也一樣。
他猛然推開門,跪倒在地,一個法師抱着厚重的書籍路過,輕嘖一聲:“新來的不要擋路。”
灰狼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他大喘着,沒明白剛才的自己在幹什麼,難道短暫地被青春期自己的幽靈奪舍了?
哪哪都痛,他唉聲片刻,回身把其他人接過來。
阿加、皇女、輕風……沒有格蕾。
皇女問:“不是她先上來的?”
灰狼頓了下:“是我。”
皇女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就看他像一條泥鰍一樣滑了下去。
灰狼一眼看見了姜緒。
她安然地躺在一片星雲上,星星從她的半透明的身體里穿梭,渾噩色彩的法術托舉着她,看起來像是睡得很香。
是沒睡夠嗎?
他用羽彈靠近。沒想到她一剎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灰狼嘆口氣:“我是不會給你唱搖籃曲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