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冬雪消融, 雪水緩緩在山間流淌,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嫩苗衝破泥層,樹梢展新芽, 溫暖和煦的陽光灑下, 萬物復蘇。
冬天過完, 一年一度的獸神祭祀儀式隨之到來。
清晨,第一縷陽光驅走黑暗, 早起的族人聚集在山坳, 井然有序地排起長龍。畫臉繪, 接受獸神與祭司的祝福, 準備祭祀用的食材, 所有人都忙得熱火朝天。
河貍族與蝙蝠族都是頭一回參加祭祀活動, 他們像去年的池程一樣,新鮮與好奇並存,同時也十分激動地融入進來。
池程起得晚, 他到的時候山坳中央已經堆起一個碩大的乾柴堆, 族人臉上也紛紛畫上黑紅相間的條紋。
剛走到山洞口,熊昱小心翼翼地攬着羊苗走出來,恩愛直接秀了池程一臉。大抵是有小孩的緣故,他們臉上的條紋與去年不同。紅色居多,象徵著最崇高的祝福。
“池哥!”瞧見池程,熊昱撒開手,三兩步走上前,“怎麼才來,祭司大人正等你呢。快, 快去。”
池程與熊昱身後的羊苗對視一眼, 旋即低笑一聲, “急什麼,還早。”
“獸神的祝福哎,肯定越早獲得越好,快……”
“熊昱,”羊苗伸手拽了下熊昱的胳膊,打斷他的話,“我想喝點兒熱水。”
“熱水啊?好好好,我現在去弄。”說著,熊昱風風火火跑回山洞。
熱水什麼的不過是個借口,熊昱前腳剛走,羊苗立馬從棉襖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袋遞給池程。塑料袋裹了好幾層,乍一看只能看到一抹鮮艷的紅色。
崇山出來正巧看見這一幕,還未待他看清,塑料袋已然被池程收進兜里。崇山眉頭微蹙,大步到兩人中間,“她給了你什麼?”
三道紅紋畫在崇山眉心,饒是看慣了這張臉池程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顫。池程朝他挑了挑眉,隨口道:“吃的。”
“我要吃。”崇山顯然不信,一動不動地盯着池程的棉襖兜。
“好了,”池程抓住崇山的手,拽着他往山洞裡走,“回去再吃。不要是要給我畫臉嗎?走走走,辦正事兒去。”
羊苗一臉姨母笑,自覺給他倆讓開道。崇山滿臉委屈,不情不願地跟着走進山洞。
大多族人都畫完了,正在山坳空地忙碌着,為晚上的祭祀儀式做準備。集體山洞只有寥寥幾個人,顯得空空蕩蕩。
回到放着血藤汁的竹桌旁,池程乖乖坐在竹凳上,眯着眼睛,等着崇山給他塗抹。想象中冰涼的觸感尚未傳來,反倒唇瓣先覆上一抹溫熱。
睜開眼,那撩人心弦的俊美近在眼前。池程輕輕推開他,低聲笑道:“又來,又想被別人撞見?”
“不怕。”崇山再度低頭湊近,淺淺的吻着池程的嘴唇。一邊琢吻,一邊壓低了嗓子喃喃着:“你說過,今天會告訴大家。哥哥,你要給我名分。”
這腦迴路給池程整笑了。瞧見不遠處路過的族人,池程趕忙捂住嘴,支支吾吾埋怨道:“別鬧。名分也不是、也不是當眾接吻啊。”
“好吧。”崇山癟了癟嘴,乖乖坐回竹凳上,又用食指蘸了點血藤汁,仔細在池程額間描繪。
微涼的血藤汁碰到額頭,不知怎麼的,池程莫名想起去年。那時候他與崇山才剛剛混熟,壓根沒有想過他們兩個會在一起。
想到這池程擡眸看向崇山,眼底帶笑,“去年祭祀獸神那天,你為什麼會抱着我睡覺?”
聞言,崇山食指微微一頓,血藤汁畫長了一筆。他不動聲色地用小指擦掉,淡淡道:“當時你靠着岩壁睡覺,怕你着涼。”
“就這?”池程伸手撓了撓他的掌心,“只是怕我着涼?沒有刻意撩撥我?”
崇山抓住池程不安分的手,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本來慢慢來,慢慢地讓你接受我。但看你靠在牆角睡覺的時候,我突然忍不住了,想抱着你睡。”
池程低頭悶笑兩聲,抽回手,勾了勾崇山的下巴,“我就知道。老實說,那天是不是想親我。”
“嗯。”崇山俯身湊近,坦然地吻上池程的唇,“時時刻刻都想。”
池程蹭了蹭柔軟的唇瓣,旋即推開崇山,“好了,別膩歪。畫好了沒,畫好我們出去幫忙。”
說完池程就想站起來,這時,崇山忽然伸手摁住他的肩膀,神情有些緊張,“那天,你是怎麼想的?有沒有嚇到?”
“是有一點點,但是……”
說到這池程停頓一下,驟然擡頭看着崇山的眼睛,繼續說道:“我比你還慌。因為我好像意識到,我對一個男人心動了。”
傍晚,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山坳中央的篝火點燃,熊熊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火堆旁同樣擺着一張竹桌,與去年單一的祭祀食物相比,今年琳琅滿目的食物堆滿竹桌,滿的都快溢出來。
參與祭祀的人也比去年多了一大截,人們摩肩接踵的圍住火堆,臉上紛紛帶着幸福且期待的笑容。
跪拜,祈禱,冗長且繁瑣的儀式逐一進行,去年的豐收帶給族人太大驚喜,他們虔誠地信奉着獸神,期望來年能繼續眷顧部落。
作為“獸神的使者”,池程跪得筆直,腰桿都沒能彎一下。好不容易熬到祭祀結束,崇山那道灼熱的視線隨之傳來,緊接着,池程便聽到一道低沉磁啞的嗓音響起:“大家先起來吧,但是先別走,我還有話要說。”
說這話時,崇山一直盯着池程。
池程心領神會,隨着眾人站起身,俯身揉了揉跪得有些酸軟的膝蓋,隨後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到火堆旁,穩穩地在崇山身旁站定。
“有個好消息告訴大家,”沒有一絲猶豫,池程果斷抓住崇山的手,面向眾人,高高舉起,“我有伴侶了,是我身邊這位、”
崇山顯然沒想到池程會這麼直接,這話一出,他瞳孔猛地一縮,愕然的僵在原地。
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數百號人齊刷刷愣住。一時間,山坳鴉雀無聲,就連空氣也好似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石化的眾人漸漸回過神,不時響起詫異的驚呼。
“什、什麼意思,我好像沒聽懂?”
“池哥有伴侶了?誰、誰啊?”
“笨啊,池哥身邊還能有誰?”
“祭司大人是池哥的伴侶?我的天!”
“真的假的,逗我們呢?”
“怎麼可能,他們可都是男……”
“男人怎麼了?”知曉內情的熊昱站了出來,“祭司大人和池哥往那一站,多登對啊!”
羊苗跟着附和:“是啊。長得又好看,又各有本事,我看吶,他們就是天生一對。”
熊昱和羊苗的話如同一道驚雷,瞬間讓原本半信半疑的族人看清了事實。詫異與感嘆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池程卻堅定地握着崇山的手,一點兒也沒鬆開。
他們不需要別人同意,也不接受別人的質疑,僅僅是分享,分享他們的喜悅。
看着亂作一團的山坳,仍在狀況外的蝠聲撓了撓頭,低聲喃喃:“他們、他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