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無所有
看到沈黎離開前震驚而恐懼的表情,許隨知道是該和這個世界告別的時候了。
他轉頭看了眼甜品店,表情平靜地把這個地方收拾乾淨,該規整的都規整了,又婉拒了一個慕名而來的客人。
大門落鎖,以後再也不會打開。
許隨招呼沈燁離開這裡,惡鬼也不問去哪兒,整個人掛在許隨身上,一步一蹭地跟着走了。
天色黑沉如幕布,這座城市的雨來得很快,迅疾地凝成一團,在人們頭上壓成凝實的黑餅。
雨滴浸濕了地面,滴出圓溜溜的小濕坑,許隨從便利店裡買了把雨傘,和沈燁漫步在細雨中。
“這個甜品店以後不開了。”許隨握着傘柄,細雨拍打在傘面上,滴滴答答的響,他輕聲道,“有沒有不捨得?”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沈燁壓根沒聽清他說什麼,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許隨的手。
那隻纖長的手握着黑色傘柄,被雨水浸得更白了。
骨節分明,血管微紫,指節的稜角被打磨得圓潤,柔軟又秀氣。
“別花痴了,醒醒。”清冷沙啞的聲音讓人上癮,沈燁懵懵擡頭,青年無奈又嫌棄的看他,“幾年了,還沒看夠嗎?”
許隨的嘴唇開合,說什麼惡鬼一句話也聽不清,他眼前只能盯着那兩片淡白的唇。
病好之後,許隨泛青的唇色早就褪了,讓他顯得愈發乾凈而冷淡。
沈燁忽然感覺有些渴,他想把舌頭拔下來看裡面有沒有長蟲子,不然怎麼老是痒痒的。
“想摸。”他認真而執拗的說,“摸手。”
許隨把一隻手遞過去:“十分鐘。”
只有十分鐘的摸手時間,沈燁立馬把手撈進懷裡,又是親又是咬,直到蒼白細長的指尖撓了一下他的下巴,他才遺憾的轉去牽手,不再啃手。
“不問為什麼甜品店不開了嗎?”許隨問。
這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他為什麼要問?
沈燁眼裡閃過疑惑:“想開就開,不想開就不開。”
許隨淡笑了一下,用飄渺的聲音炸出一道雷:“因為我要走了。”
沈燁沒反應過來,先是點頭,跟着許隨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你走了,不帶我嗎?”
“不帶。”許隨冷淡道。
沈燁突然停下腳步。
黑夜裡,猩紅而冰冷的眼睛直視許隨的臉,擇人而噬的惡鬼又一次露出獠牙。
“你不要我了?”沈燁獃滯說。
無形的鬼氣從他腳下脫離,向許隨背後襲來,扭曲地延伸、立起,像人一樣虎視眈眈。
只要一聲令下,鬼氣就能禁錮住人類的四肢,把他當成戰利品拖進領域裡,徹底吞吃殆盡!
許隨沒有察覺身後的不對勁,他微笑道:“抱歉,我沒法把你帶在身邊。”
鬼氣往許隨細瘦的手腕伸了幾十厘米,尖端已經嘗試捲住青年的手腕。
在詭譎而陰冷的捆縛中,惡鬼的聲音依舊慢吞吞,像一切都沒有變:
“哦,那我怎麼辦?”
“不怎麼辦,你沒法跟着我。”許隨揚唇笑了笑,“所以我決定把你裝進我的腦子裡,怎麼樣?”
鬼氣瞬間鬆開那隻漂亮的腕,消散在黑蒙蒙的雨夜裡。
惡鬼眨着眼,把眸底溢出來的冰冷和陰毒蓋住,又傻呵呵的笑起來:“好,我只要在你身邊就好。”
他期待問:“我怎麼進你腦子裡?”
許隨溫柔地抱住他的身體,想把人塞進自己懷裡,未果,沈燁太高大健壯,最後只能把自己埋他懷裡。
“今晚我就走。”許隨說,“我想再抱抱你。”
沈燁勒住他的腰,把他提到自己腳上,讓許隨踩着他腳抱,這樣的身高差更舒服點。
隨後他安靜下來,任由許隨蹭他。
許隨嗅着惡鬼身上的血味和冷氣,安心地閉上眼睛,在心底問:“星星,他的刺激值高嗎?”
“不高。”星星坦誠道,“刺激值很低,幸福值很高。領袖大人在指揮官身邊這幾年,一直處在高幸福感里。”
許隨啞笑:“我還以為刺激他很簡單。”
“您哪怕狠一點點心,刺激值都能上來。”星星冰冷機械的聲音陳述他這幾年的心軟。
“領袖對您的在乎已經到了動一發而牽全身的地步,對您來說,刺激他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比如您能把他扔出家門冷落幾天……這刺激值都夠用了。”
但很顯然,他英明神武的指揮官大人被美色迷昏了頭,刺激的事兒是一點沒做,光幸福去了。
“這個世界太特殊了,我誇過他很多次可愛。”許隨在心底輕嘆,“一個完全遵循本能、最原始的沈燁,我捨不得。”
一個不披偽裝,在他面前坦誠相待的沈燁。
星星提醒道:“在您之前的五個精神治療師,被您口中可愛坦誠的領袖大人活剝了皮,煉成了不成人形的鬼奴。”
不在指揮官面前的惡鬼,兇殘又多疑,五名高親和力精神治療師下陣,攻略第一個世界,無一例外死得凄慘。
哪像現在的惡鬼,直到今天還以為指揮官是謀害他死亡的罪魁禍首——那個邪術師。
這可是殺人兇手,兩者之間夠勢不兩立吧?
但還是眼巴巴的湊上來,又是找生機治病,又是討巧賣乖,硬是把他冷血無情的指揮官纏成了繞指柔。
這幾年許隨對領袖好的呀,星星都快忘了自家指揮官以前是什麼樣子了。
反正跟現在毫不沾邊,心冷又心狠,直接上腳把領袖踹出內出血都有可能。
星星暗地裡嘆氣,把滿腹牢騷憋回去,表面依舊冷淡無波:“指揮官,預計十分鐘後脫離此世界。”
“領袖精神體回收中……”
“目前進度1%……5%……8%……”
夜下起了雨,傘遮住了人。
許隨明知雨淋不到他,還是不禁把傘往他身上偏了偏,把沈燁過於寬闊的肩膀遮住。
對上那雙猩紅貪婪的眼睛,他輕笑道:“沈燁。”
惡鬼乖巧道:“嗯。”
“我喜歡你這樣。”
許隨的眉眼很溫柔,這幾年修身養性的生活似乎削弱了他身上的鋒芒和冷冽:“我也喜歡現在的生活。”
沈燁眨啊眨,他不明白許隨突如其來的表白是為什麼,但還是咧嘴笑起來。
森白的牙齒讓他陰冷又邪惡,說出的話卻鄭重無比,一個字一個字的吐。
“我也喜歡你。”
大雨傾盆,車流無情而過,傘邊掉下一層珠簾,遮住一人一鬼的身影。
許隨垂下睫羽,遮住眸底的暗色:“你喜歡我,可不是最喜歡我。”
“對你來說,什麼東西都很重要。親人,好友,天賦,家世,權利,財富,哪怕是你手底下的士兵,你也愛他們。”
沈燁不解其意,茫然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