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着暗色吉服,面容端莊,氣度雍容,保養還算得當,手上攥着一串佛珠,垂着一雙鳳目,無悲無喜,無怨無怒。
她漠然看着沈燁,在那張英俊硬朗的臉上流轉許久,才微微頷首:“跟我來。”
沈燁擡步跟了上去,走之前他回頭,戲謔地上下打量一番禮部侍郎,把胖老頭看的腿肚緊繃,顫顫巍巍。
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向酒罈,發出“叮”一聲脆響。
“老頭,記得喝完。”
禮部侍郎面如死灰。
“你跟禮部侍郎計較什麼?從聽到你回京那天起,他沒睡過一天好覺。”
滄桑雍柔的聲音在夜色里緩緩流淌。
沈燁抱臂跟在女人身後,聞言嗤笑:“他不湊到我跟前,我會記得他?”
女人步履從容地走在鵝卵石路上,她語氣不疾不徐,優雅溫和:
“文臣記仇,最怕得罪人。他推己及人,就覺得你小肚雞腸,會因為當年的矛盾存心報復他。”
“我沒那麽小氣。”沈燁隨口敷衍,“他不提我都忘了。”
太後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雙溫潤慈悲的眼睛平靜無波:“……為何心不在焉?”
沈燁一頓:“什麼?”
“從宴會開始,你就心不在焉,哪怕跟哀家說話,也是如此。”
沈燁默然不語。
太後轉動手中佛珠,微闔雙目:“是因為太師?”
沈燁揚起嘴角,不屑搖頭:“不是。”
“哦?”太後眼裡閃過冰冷,她走近一步,“真的不是他嗎?聽說幾日前你被他罵的狗血噴頭,卻渾渾噩噩,一句也不反駁。”
“沈燁,這可不是你的性子。”
沈燁直視太後那張威嚴冷漠的臉,紅唇開合,一字一句:
“美色所惑,僅此而已。”
太後收回眼神,不見喜怒,淡淡道:“你從不撒謊,哀家就信你一次。”
沈燁嘴角笑意愈深:“太後英明。”
兩人沿着路走了一段,在一座秀麗小橋上停了下來。
此時寒風呼嘯,枯草丑樹,雪早已化水凍冰,湖水不見深綠,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冰層。
太後靜靜看着湖面,冷不丁道:“你之前吵着要回邊疆,哀家准了。”
沈燁身影一僵,又鬆弛下來。
“為何?太後之前不是說皇帝逼壓,時機不到,所以無法放我回燕城打仗嗎?”
“哀家不怕時機不到,就怕萬事俱備,東風卻跑了。”
女人臉上忽然浮現一絲笑容,她染着鮮紅蔻丹的手指撫過沈燁俊美的臉。
“你還是我的,對嗎?”她溫柔問。
沈燁屏住呼吸,把脂粉香攔在鼻腔外,後退一步避開撫摸,下跪道:
“沈燁效忠太後,不止是臣,連帶背後十萬大軍,都是太後的!”
女人臉上溫柔的笑意漸漸冷卻,面無表情道:“你又裝傻。”
沈燁眼也不眨:”十萬大軍要是不夠,臣家中還有上百個僕役,也是太後的。”
女人似乎被他氣到了,好半天沒說話。
“告訴我……”她的聲音帶上咬牙切齒,“燕城你回還是不回?”
沈燁剛想開口婉拒,太後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沈將軍,你之前為回邊疆一天一鬧,把京城攪得翻天覆地,哀家想讓你多陪陪我,你都不情願……”
“如今,你見了那太師一面,難道魂都被勾走了?連邊疆都不願意回了?太師可是皇帝的人!”
說到最後,那道聲音殺意凜然。
“你不願回,可是想背叛哀家?!”
沈燁把到嘴的婉拒咽回去,他忽然意識到許隨為什麼總是微笑,人在不耐煩的時候掛上假笑,以免情緒泄露,真的很有用。
於是沈燁微笑,磕頭跪首:
“臣,多謝太後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