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迷其中,他穩穩落地。
他得意而欣喜地享受沈燁幾乎無底線的包容,又不禁升起一絲被他嚴厲警告後的委屈。
他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孩,明知道是自己先欺騙讓沈燁心軟,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可被大人訓斥以後不能這麼玩的時候,還是委屈不滿,覺得自己不應該受到這種對待。
海浪聲嘩啦啦的輕響,許隨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只會沉默地、安寧地享受這片刻幸福。
他一半的身體浸在海水裡,側耳聽着小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
他聽到了呼嘯的風聲和冰雪打在石壁的聲音,沈燁的精神海像他這個人一樣鋒利巍峨。
冷。硬。狂。糙。
“沈燁,你在哪裡?”許隨低聲道,“你那裡漂不漂亮?”
“你不會喜歡這裡的,我在一個洞崖里,又黑又冷,還被上百條鐵鏈鎖着。”沈燁輕聲道,“許隨,這是我最習慣的感覺。”
暗無天日。冰冷徹骨。
許隨鼻尖又開始發酸了,熱意在眼眶翻滾,一句“對不起”和“我愛你”在嘴裡擁堵着,卻踟躕地不敢說出口。
他總害怕被丟棄,被沈燁當垃圾一樣拋掉,他很怕說出這兩句話,沈燁會直接給他一句“沒關係”,然後再沒有下文。
他不想聽到沒關係,他想被抱着,被哄着,他現在就像一隻失去主人的貓,神經兮兮又脆弱不堪,稍受一點刺激就會尖叫應激。
“沈燁……”
許隨剛想哭兩聲,沈燁立刻感覺出了不對勁,警告道:“我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不許哭!”
許隨的抽噎堵回了喉嚨,憋得眼眶濕紅,卻儘力壓抑着哭聲,不讓自己真哭出來惹人煩。
哭了沈燁就要被他煩跑了,他沒資格像以前那樣,想哭就哭,想作就作。
剛才是最後一次答應他的無理請求,沈燁以後不會包容他、寵愛他了。
“……我知道你討厭我,我給你講講其他的事好不好?”許隨癟嘴,委屈開口,“我講給你聽,你別總想着放手。”
沈燁的聲音有點含糊,好像沒太睡醒:“不想聽。”
許隨詫異:“不想?外面發生了很多事,四大家族都捲入了戰爭,你……”
“以前的我可能會,現在不想聽。”沈燁的語氣帶上了點任性,“太煩了,一個也不想聽。”
許隨壓了壓嘴角,把控制不住的笑意壓回去,悄聲說:“你還在生病,病好了肯定會後悔的。”
“那就讓未來的我去後悔。”沈燁懶洋洋道,“現在的我只想說:都去死吧,一群雜種。”
許隨忍不住蹭了蹭話筒,臉頰摁在冰涼的小圓餅上,低低笑出聲。
他幾乎都能想象沈燁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和神態,一定是慵懶舒展的,癱在椅子上張嘴謾罵,連根手指都不想動,誰來了都能揉他一把。
許隨故意勾他:“那……你也想讓我去死嗎?”
“不想。”沈燁呼吸深了一點,卻還是平靜,“所以我死了,我不想殺你。”
心頭莫名被攥了一下,又悶又疼,許隨眼眶迅速濕紅了一圈,還是沒憋住哽了一聲。
他忍得很快,哭腔還是傳了過去,對面沉默了幾秒,然後恍然大悟:“我又說錯話了?”
“嗯,你讓我傷心了。”許隨悶聲悶氣地說,“你的嘴太賤了,我討厭你說話。”
“是你太脆弱了。”沈燁口吻帶上了嫌棄和無奈,用戲謔的口吻故意挑逗傷心的許隨。
“說一句重話你就生氣,我不哄你你就鬧,鬧完我還不搭理你你就哭。從頭到尾我都不明白我說錯了什麼,我都不知道從哪句哄你。”
許隨心底生起火氣,剛保證過以後再也不作妖的人激烈質疑:“那你不能問我嗎?!”
“問你?……我怎麼問你?!”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沈燁疲憊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激動。
“我問過你,我問你究竟在哭什麼,能不能別哭了,你轉頭就把我趕出家門,外面下着雪,你連個外套都不給我!”
“大半夜我連個睡的地方都沒有,他媽的老子回辦公室窩了一晚上。第二天嫌丟人還得應付同事,說自己愛工作加班到凌晨!”
“你讓我睡一晚上辦公室,還有臉在這裡質疑我不問你?”
許隨差點被他的視角給震住了,腦子轉了兩下,想起當年發生了什麼,皺緊眉頭。
“不對,當時你說:你能不能別哭了?究竟在哭什麼啊?”
“你那語氣分明是不耐煩,你被我煩得睡不着覺,才施捨又厭煩地問我為什麼哭。”
沈燁的聲音梗滯,好半天才找到嗓子:“……瞎腦補什麼?我要是煩你,我自己掐死自己。”
許隨對話筒怒道:“你就是煩我!你覺得我無理取鬧,你覺得我神經病總是問東問西,覺得我麻煩矯情!惹人討厭!”
“你早就不想和我過了,你早就想和我離婚了!你是不是還想着那個早死的未婚夫,你覺得他比我聽話懂事對不對?”
“他活兒有多好啊,弄得你有多舒服啊?他能像我一樣讓你每晚爽到哭嗎?”
“你為什麼藏東藏西,一點消息都不肯透露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