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這顆珠子送給你們。”
那一對夫妻手足無措,訕訕接過珠子:“哦……”
“那你們什麼時候接我出來呢?”許隨這麼問,明明已經猜出了答案,“一定要二十歲之後嗎?”
“我們會來看你的……”男人支支吾吾說。“你在這裡好好治病。”
許隨抱着小熊,依依不捨:“好,我會等你們的。”
很快,這對夫妻走了。
在他們背影離開的下一秒,許隨臉上不舍又依賴的神色消失,冷漠地,把手上的玩具扔進垃圾桶。
“為什麼我被扔進孤兒院?為什麼你被丟棄?”
許隨看着垃圾桶染上臟污的小熊,對上那殘破的眼睛,冷酷又刻薄地說:“因為你是垃圾!”
異於同齡人的聰慧,過於成熟的心智。
讓小小年紀的七歲孩子展露出這樣不同的一面。
沈燁怔然看着這一幕。
他下意識想上前,手還沒摸到許隨的小腦袋,這小孩兒已經不耐地,厭煩地轉身走了。
無論是真面具還是潛意識,都在對他人的善意抱以抵觸的厭噁心態。
“……”
沈燁瞧着他的背影,那幼小又成熟的影子。
許久之後,沈燁才回神,慢慢地眨着眼睛。
他真正的記憶和孤兒院的往事被混淆。
沈燁往前走一步,就看到一個新的畫面。
有許隨被摁在地上毆打的場景,似乎是因為偷拿了一塊麵包。
有助紂為虐,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主動申請看管孤兒院內的“貨物”。
也有被扔進地下室受刑,不過小孩審時度勢,挨得最多的棍和鞭,休息十天半個月就能好。
一些不幸被搞殘的婦女和兒童的下場才悲慘。
幼兒的殘缺肢體可以引起他人的憐憫,所以被安排出去做乞討。
婦女就被拉去摘取器官,長得漂亮的就會被送出去,當獵奇有錢人的玩物。
許隨在難得的閑暇時,會倚靠在鐵皮網牆上眺望遠方。
那雙漆黑又冷漠的眼睛注視着來往的,每一個所謂的“領養者”。
沈燁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是在渴望自由擁有一個合格的養父母,還是在嘲諷這些心知肚明但還是來領養的偽善者。
許隨也會被領養,他被領養了好幾次。
不過領養他的人背後目的不言而喻。
一個病里病氣,註定早死的孩子,除了一張臉拿的出去,他還有什麼優勢?
領養他的人註定是奔着那張漂亮臉蛋去的。
可領養他的人比孤兒院的森嚴看管蠢多了,許隨不過是動點小心思就能跑出來。
跑出來之後,他可以選擇流浪在外,也可以選擇回到孤兒院。
正常人都會選擇前一個,但小小年紀的許隨似乎在窩點裡被罪惡一次次澆灌和栽培,也瘋了。
他跑出養父母的家,卻一次次跑回了孤兒院。
然後助紂為虐,然後受刑折磨,然後又跑到鐵絲網牆來回注視所謂的領養者。
似乎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輪迴。
時間長了,就連孤兒院的管理者都肯定許隨不會跑了,哪有正常孩子跑了還會一次次回來呢?
而且許隨對同類下手這麼狠,一看就適合犯罪。
他們給予這個心黑狠毒的孩子一個管理編號,當做了自己人。
5478。
一個在小孩時期就瘋掉的人。
沈燁一步步地走,他把這些破碎不成片的畫面收進眼底。
一顆被泡在理智和冷靜的心臟,逐漸為此跳動,跳得越來越瘋狂,在哀嚎着掙脫什麼枷鎖。
孤兒院早就變得嶄新如初,重回當年的光景,腳邊很多個“許隨”在奔跑,走路。
“他們”來來回回,都出自一個地方。
一個寬敞的房間。
沈燁推開了房間的門,室內明亮的燈光暖融融的,他怔然看着裡面的畫面。
很多個“許隨”或坐或爬或躺,“他們”佔據了這個教室。
有的在讀書寫字,有的在畫畫,有的在耍玩具槍,好奇地一個又一個彈出塑料子彈。
沈燁的眼神卻凝聚在房間書架下的那道身影。
似乎是這群幼小孩子的監護人,有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正坐在書架下。
膝蓋上躺着一本書,男人正閉目小憩着,歪頭睡得很香。
他大概三十多歲,滿頭白髮,間雜着點黑髮,臉色蒼白陰鬱,襯得嘴唇殷紅得彷彿要滴血。
沈燁的眼淚幾乎是瞬間掉了下來。
他望着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如此蒼白,如此疲憊,神色卻安寧至極。
和這些各類的孩子們一起,在這間教室里度過日日夜夜。
這是他被封印在這裡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