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源客棧的廂房內,燭芯漸漸變長,火焰不受控制,任何一陣讓人難以察覺的風都能使它隨之搖曳,文鏡身側劇烈閃爍的影子與之交相輝映,睡夢的臉上寫滿了不安,呼吸急促而沉重。
燭光亮了一夜,蠟水淌下,白燭一寸寸消失,直至晨曦微光落進窗格,屋外傳來細細碎碎的叫賣聲和交談聲,朗月的房門被輕輕敲響。
“師姐,該起身了。”
朗月睡眼惺忪地拉開房門,迎面見到同樣面露倦容的文鏡,打了個深深長長的哈欠,懶聲道:“今日怎麼裝扮上了?”
文鏡理了理一身襕衫,然後伸手撫了一道臉上細而秀的眉,捏着嗓子笑道:“昨夜夢魘,換個心境。”
朗月對他描眉畫眼的樣子已經習以為常,“你沒事吧?”看看他的臉,轉而又說道,“哎,想來也是一夜沒睡好,脂粉也沒遮得住你臉上的烏雲。”
文鏡倒吸一口氣,捧着眼尾略帶哭腔:“天啊,很明顯嗎?”
文鏡愛美,珍護他的皮囊,但不只是男子的儀錶,還在女子的楚楚動人,更在各類形形色色的樣貌,這是他十數年來吃飯的本事。
這個小師弟自小長在勾欄瓦舍,長着一張白水一般平淡無奇的臉,加之勻稱柔軟的骨骼,學習幻術簡直是老天爺賞飯吃,而後來到峰迴谷,更是習得一身易容的本事,伎法爐火純青。
小販推着輪車在街道間穿梭叫賣,四處炊煙裊裊,朝陽透過薄霧撒下,金燦燦的青石道一路蔓延到知州衙門外,文鏡端着滿滿一大碗豆漿,躲過嬉鬧的孩童,四平八穩地在對街的麵攤找到位置坐下,又從衣中掏出燒餅,掰下一瓣遞給朗月。
朗月一口面一口餅砸吧砸吧囫圇咽下,抬頭問道:“都過去十來年了,若是人在面前,你可還認得出?”
“那是自然,”文鏡挑挑眉,“我今日在這眉眼可是下了功夫,人這一生,眉眼的變化是相對最穩定的,知道她的人定能認出。”
朗月搖搖頭,“那可不一定,周遭環境不同,人總是會變的。”
他說他有個雙生的妹妹,幼時因邊境戰亂隨家中遷移,途中暴亂,歹人燒殺搶掠,只記得混亂之中只剩兄妹二人躲藏獲救,而後不知經轉幾手二人分開了。文鏡隨着戲班走南闖北,找到了當初的牙儈,但牙儈卻只知是賣到了這一帶。
晨霧散去,影子斜短,朗月挑起筷子波動碗里的油花,不耐煩地白了一眼,“都日上三竿了,那個舒推官不會還沒起吧?”
文鏡挪開面前的碗,打了個飽嗝,“要不我們還是自己找吧,谷主已經到了白家,來信催我們快些過去。”
朗月“啪”的一聲放下筷子,氣鼓鼓道:“要去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