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已經做不到了。
她從來就做不到自欺欺人。
難言的挫敗感擊敗了她,令她對宋霽安的一切怨恨和疏離都變成了笑話。
她所想要、所得到的,不是她自己真正算計謀求來的,是宋霽安說服了宋寧秋讓給她的。
最後成全她年少時偏激又執拗的想法的人是宋霽安。
她寧願自己的計劃失敗也不想接受宋霽安這樣的犧牲。
她企圖用鋒銳的觸角去撞個頭破血流。
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自以為自己在這場戰爭中獲得了痛苦與愧疚交雜的勝利。
宋霽安笑出聲來,她的語氣也在盛迦的宣洩指責中變得尖銳。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質問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那不完全是因為你,你不要太自視甚高,那件事出現後我沒有臉面再留在宋家了。”
“你代替我承擔了十八年的痛苦,那是我欠你的,本來就應該還你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還給你,有什麼問題嗎?”宋霽安眼眶發紅,厲聲問道:“你和孟葉冉的一切算計,你想得到的,我都覺得沒有問題。真假千金各回各位,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事,你既然已經回去了,又在糾結什麼呢?”
“平平靜靜地過完我們應該走的下半生不可以嗎?不再產生交集不可以嗎?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選擇,你又為什麼要來打破這一切?”
“你真的覺得沒有問題嗎?”盛迦嗤笑,“如果真的沒有問題,你就不會在臨走前再刻意用離別來替代真相了,你應該大大方方站在我面前告訴我,媽媽無法在我們兩人之間做出選擇,但你會自己選擇離開。而不是以一個失敗者的模樣站在我面前,讓媽媽說著違心的話,告訴我她最終選擇了我,將你趕出家門。”
“因為你知道的,無論我做出多麼偏激的行為,我都絕對不會接受你讓出來的位置,以及你對我的施捨,”她緊緊盯着宋霽安的眼睛,“哪怕宋女士最後沒有選擇我,我也頂多在宋家保持和你共存的狀態,或許會有敵對,可是宋女士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化解我們之間的矛盾。”
這本來就是盛迦當初在腦海中模擬出的自己的計劃失敗後可能會出現的場景。
事實上,假如宋霽安不選擇離去,在第二天這個場景就會變成現實。
宋寧秋覺得宋霽安選擇離開是在成全自己的為難,她抱着宋霽安泣不成聲,說盡了對不起。
她說想要實現盛迦的心愿,可她沒有想過放棄宋霽安,她只想過讓兩人暫時不要見面,讓宋霽安避一避盛迦,等一切都理清楚了,等她解開了盛迦心底的心結她們再見面。
宋霽安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她無法輕易放棄。
她只是在覺得這個不得不做出的決定也很委屈了宋霽安,她在責怪自己無法在這件事上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
她在對兩個孩子都感到愧疚。
“你放棄了一切,你自願退出,你知道我假如發現真相絕對無法接受,但你依舊選擇用這種方式,拉着宋女士一起給我編造一個謊言。這會讓你更好受些吧?你覺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你覺得這樣我們就兩清了,你覺得這樣我們的事情就徹底解決了。”
這是年少的宋霽安做出的無比決絕的選擇,她要走,她要走得乾乾淨淨,她不想苟活在宋家,她要一個問心無愧的結局,哪怕明知這個結局的過程可能會對盛迦產生欺騙她也還是做了。
兩個十七歲的少年,總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里,可實際上,她們依舊年幼,不夠成熟,她們做出的選擇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宋霽安在與盛迦的爭執中也徹底露出了她鋒銳的一面,她凝視着盛迦,冷笑道:“盛迦,你別說得這樣冠冕堂皇,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你和我相處了一整年,你從單純對我的敵對變成了做下一切之後對我滿懷愧疚。”
“你心底的不甘和挫敗不是宋女士的選擇,也不是我的欺騙,而是你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這樣幸運。”
“幸運到發現真相的那一刻才發覺其實哪怕你不用做這麼偏激的選擇,不用這麼費盡心思地接近宋家的一切,只要你將真相鋪開在所有人面前,我其實會選擇自己離開。”
“我的離開不是因為被你打敗,不是因為被你的偏激嚇到,而是因為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則,我也擁有直面痛苦的勇氣,我可以為了自己追尋的公平而放棄我不應該獲得的所有利益。”
“你覺得你應該恨我搶走了你的母愛、你的身份。又因為變得太過了解我而猶豫糾結愧疚,所以你想,快點做個了斷吧,在你還沒有對我徹底下不了手的時候把一切都結束掉,這才是你用這樣偏激的做法來逼宋女士做個抉擇的原因,你感到不安了,你覺得事情要超過你的掌控了。”
“你把所有人都想得那麼壞,你從來就不相信任何人,你也不信自己可以得到平等的對待,在這之後任何可能動搖你心神的東西都是異端,因為你害怕自己產生變化之後就不再是自己。”
盛迦握緊了椅背,惱火道:“我如果不這樣,我早就被人扒皮抽筋了!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一個我只認識了一年還是我自己刻意接近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