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這麼多年才習慣了獨自生活,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接受了這輩子都可能無法再接近媽媽的現實,她至今依舊無法償還盛迦被替換的那十八年,每一天都帶着負罪感生存,當她踏出這一步便意味着要再次重新推翻過去好不容易逼着自己認同的一切。
宋霽安看到了宋寧秋含淚卻期待的眼睛,她也看到了盛迦冷靜且帶着鼓勵的眼睛,她從未想過盛迦會在這樣的場合做出這種選擇。
“宋霽安,過來吧。”
盛迦的聲音再次傳進了她的耳中。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說出了一句輕飄飄的疑問,“我……真的有這個資格嗎?”
人群那樣遠,盛迦聽不到她的聲音,可她的身後有另一隻溫暖的手推了推她的脊背,令她向前走了兩步。
“去吧。”付明琅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無論是王慧秋還是宋寧秋,都很想讓你走在隊伍前列,”她緩慢而堅定的說:“你有這個資格。盛迦也說過。”
宋霽安回頭看她,看向那雙疲憊且溫和的眼睛,她看到那雙眼睛的主人說:“孩子,快過去吧,別讓王慧秋等你太久。”
別讓王慧秋等你太久,她已經是一縷幽魂野鬼,或許正在天際看着你們,看着錯過的你們,看着產生誤會的你們,看着無法擺脫喜怒哀樂的你們,她在等你們前行。
在等你宋霽安前行。
她的話音落下時,屬於王慧秋遺言中根據她的骨灰製作出的歌曲在廳內響起,是首極為悠揚的音樂,似乎也在附和付明琅的話,用高昂的音調催促着宋霽安前行。
宋霽安咬了咬唇,在殯儀室強忍的眼淚在此刻終究是落了下來。她突然在所有人鼓勵的目光中生出了一些久違的勇氣,她大步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了宋寧秋和盛迦身前。
時隔五年,這是她們三人第一次面對面,宋寧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她一時沒有言語,但她眼底的淚光或許出賣了她。
“霽安,”她低聲念着宋霽安的名字,“跟我們走吧。”
宋霽安點點頭,她抽出了自己的手,改為攙扶着她的手臂,她低垂着頭,輕聲說:“我們走吧。”
她與攙扶着宋寧秋另一側手臂的盛迦對視,兩人都沒有說話。
送葬的隊伍再次前行,直到機場邊。
王慧秋為自己選的埋骨之地在雲澤,她的骨灰也將送往雲澤,而盛迦和宋寧秋將一同乘坐專機前往。
宋霽安站在機場前,她並沒有選擇再跟上,能陪伴盛迦和宋寧秋走完這段送別王慧秋的路她已經知足了。
這是她的選擇,無論是盛迦還是宋寧秋都沒有再勉強她。
她垂頭給盛迦發去一條信息。
而在專機上的盛迦和宋寧秋靜默無聲地對坐着。
別說宋霽安被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打得不知所措,便是宋寧秋也不知所措。
因為她不知道盛迦是什麼意思。
哪怕付明琅同她說不要每時每刻都揣測盛迦在想什麼,可這幾年的習慣還是令她下意識去這樣做。
可想起付明琅的後一段話,宋寧秋閉了閉眼,主動說道:“迦迦,謝謝你。”
“您為什麼要謝我?”盛迦並沒有看她,而是在看窗外劃過的雲彩。
“是你讓我和王姨不留遺憾,”她說:“為什麼你願意讓霽安過來呢?”
“媽媽不是在質疑你,只是這幾年媽媽似乎從來沒有正確對待過你,也沒有給你真正想要的,我自以為是的想法無法讓你真正的快樂,但是媽媽現在想學,”她凝視着盛迦的側臉,“請你教教我,該怎樣得到你的信任與依賴。”
此刻她依舊笨拙,可如付明琅所說,不會有更錯誤的選擇出現了,可她假如一成不變,那註定會讓母女越走越遠。
盛迦聞言深吸口氣,她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宋寧秋微愣。
盛迦有些無奈地說:“媽媽,我不知道該怎麼像普通的母女一樣和你生活,我也不知道你想達成的程度該怎麼做到。”
這是盛迦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從前盛迦面對她說的最多的就是“沒關係”、“我可以”、“這件事我會圓滿達成”,哪怕出了錯誤也從未有過頹勢,只會平靜地回答“請給我一點時間彌補”、“這是我的問題,但我可以解決”,她好像天生就帶着冷靜理智的頭腦,這也是宋寧秋不知從何下手的原因之一。
盛迦從來不願意讓宋寧秋看到任何屬於她的負面情緒,彷彿她就是一台精密的儀器,永遠能夠完美運作。
可是原來盛迦也會充滿着無奈地說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突然就觸碰到了一點屬於盛迦的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