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收葦把子的活,節奏快的出奇,在四小隊所有人幾乎都在努力干打算多扎多掙錢的時候,李建國宣布結束了。
九天時間,也算打破了這兩年扎葦把子活的極限。
當然也不全都是四小隊扎的,四小隊有些人家裡現在還堆着大垛的葦子,打算多扎一些呢。
在第八天的時候,兵團農場那邊的韓本忠和韓大春牽着馬車拉來了兩車葦把子,得有個四五百個。
李龍這邊頭一車葦把子拉到供銷社的第二天,韓大春就來到李建國家裡,他給李家提來了兩塑料桶酒。
這酒是韓本忠在呼克公路上接的。
當時一輛拉酒的罐車出事故側翻,罐體破裂,原酒泄露,正在地頭的韓本忠把司機救出來後,那司機讓他趕緊回家拿東西裝酒——反正這酒漏了也浪費了。
“這酒是燒酒廠燒出來拿去到北面的酒廠那邊準備勾兌的原酒。”韓大春說道,“俺家裡放了幾十公斤,這些是拿來給李叔你喝的。”
剛燒出來的原酒,在老百姓眼裡自然是比勾兌的酒要好——當然喝起來特別辣,主要是度數高。
這算是非常不錯的禮物了。李建國這邊收葦把子,他知道韓家是能幹這個活的,便讓韓大春回去給韓本忠說一說,如果能扎的話,按標準來,送過來只要合格,自己這裡就收。
韓大春高興極了,咧着嘴笑着說“沒問題沒問題”,然後就匆匆趕回去了。
他是騎馬過來了,來的時候還是慢慢走,走的時候幾乎是縱馬狂奔的回去的。
這個時候兵團種地雖然所有的農資都是上面下發的,職工只需要種就行了,但年底收的時候除留夠自己的,剩下的全都上交,至於能返回來多少現金得看上面的意思,而且這算是一本糊塗賬。
地方已經包產到戶,種多少東西交了公糧後賣多少自己做主,得到的錢是多少也是公開透明的,心中有數。
以前兵團要比地方好。地方在大鍋飯時期,說實話是真沒多少幹活的動力,得過且過的比較多。到年底分不到錢還倒欠算正常,那時候地方羨慕兵團,至少到年底能拿上些現錢。
現在是兵團羨慕地方,種什麼能自主,種出來的除了交公糧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能剩多少全看自己努力的結果。
基本上算按勞分配。
地方的生活水平一下子超過了兵團——韓大春他們自然是羨慕的。
今年雖然還沒到年底,但照往年來看,他們一家到年底能剩下個幾十塊錢頂天了。
眼下能扎葦把子,一個三毛五,那還不快快的去干?一家老小齊上陣,三五天時間弄幾百個葦把子是不成問題的。
結果就是他們拉來兩車,一下子就把李家院子里的葦把子數量給沖了一下。
韓家是特別珍惜這次扎葦把子的活的機會,因此拉過來的葦把子,合格率特別的高。
韓本忠等李建國驗收完,把一百六十七塊三毛錢交到自己手裡的時候,顫抖的手點了一遍後,激動的說道:
“他李叔啊,咱今年年底能好好過了,也能給娃們扯布做新衣服了,這多虧了你們啊。我們這就回去,再扎一些……”
“不能再扎了,夠了。”李建國雖然很不想讓韓本忠失望,但數量的確已經快夠了,韓家路途遠,已經來不及再扎了。
“夠了嗎?……也行也行。”韓本忠那一瞬間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能掙這些錢也夠了。比俺連隊里其他那些強多了,那些人家裡也就那幾十塊錢,要過一年——唉。”
兵團職工這時候還是挺苦的,吃飽沒問題,但要說過得好,真就比不了包產到戶的農民了。
李建國想想說道:
“明年秋天麥子割了後,小龍弄着扎大掃把的活。今年比較多,明年應該也有不少。
到時我看八月中旬吧,你讓大春過來,我給你們說,你們可以干。那一個大掃把三塊多錢,扎一季也能掙不少。”
“嘿,這個沒問題,我回去就把栽樁啥的弄好,到時就讓大春過來……這活能幹啊。這大掃把還些貴哩,一個三塊多……真不便宜,好活,好活啊!”
韓本忠語氣里有感嘆也有羨慕。地方靠近城市,機會多,以前覺得兵團好,現在比着比着怎麼就落後了呢?
韓本忠也沒吃飯,他也看出來李建國忙,交了葦把子後就趕着馬車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李建國收完葦把子便趕到了許成軍家裡,用大喇叭通知全隊,葦把子已經收夠了,明天不再收了。
這通知把許多人給打懵了,他們正準備蓄力大幹的,畢竟這才十天,往常扎葦把子和扎大掃把差不多,怎麼也得要一個月的。
這時候有些人才後知後覺的感覺這葦把子怎麼少了?
等有人從李建國那裡打問來具體的消息後,就有點慌。
這兩年,四小隊的人已經習慣了年初開始就有人去編抬把子,秋後開始扎大掃把,入冬前扎葦把子。
這三筆錢中至少有兩筆是全村人都能掙到的。
有些人甚至在年初就已經安排好了年底扎葦把子這筆錢的用處。
雖然去年和今年李龍把一部分扎大掃把的活交給到了別的村,但總的扎大掃把的活的量在增加,並沒有怎麼影響到本村人扎大掃把的利益,而且因為漲價今年掙到的錢還多了一些。
眼下一下子聽到葦把子明年後可能就扎不了了,這才慌了。
少一筆錢,那以後生活是不是就得緊張一點兒?
這可不是小錢,一兩百塊錢頂其他有些村人家一年的總收入了。
這種事情把整村裡弄的人心惶惶的感覺;有些人聽到消息還跑到李建國這裡來求證。李龍不在,不管怎麼說他和大哥關係那麼好,李建國應該知道。
最慌的是張強,才把五百塊錢拿去承包葦溝,這邊葦把子就不扎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張強一腔忿怒的也跑到李建國這裡來求證——當然,他可不敢對李建國有什麼臉色,來的時候還是提着東西的。
看在和他哥張木匠的關係上,李建國雖然沒把人直接趕走,但也沒讓張強進屋,也沒收他的東西,只是告訴他:
“小龍說了,上面通知以後蓋房子可能會用預製板,那個結實,葦把子會收的越來越少。不過你那承包葦溝不影響啊,這打葦席也得用葦子,還能送去造紙廠……不影響。”
張強提着東西有點失落的回到了家裡。
自己已經賣了一年的大掃把,難道還要賣上幾年的葦把子?
那打葦席是真的,但四小隊不光有葦溝,還有葦湖,小海子里也有葦子。別人要打葦席掙錢的話,肯定不會買他的葦子,免費的不香嗎?
那就只剩下一個去處,造紙廠了。
蘆葦是非常優質的造紙原料,造紙廠一直在收,只不過價格不高,畢竟北疆這邊造紙原材料非常的豐富,除了蘆葦,還有麥草等。
再往後,就沒造紙廠了。
瑪縣似乎有個比較怪的現象,一直想發展工業,始終沒發展起來,三四十年間來過不少企業,換了不少,最終還是一個農業縣。
也不錯。
李龍把葦把子交完,該分的錢分了,該給宋明的車費也都結清,這讓宋明還有些不好意思。
“冬天沒事還要你拉糖渣呢,別不好意思。”李龍和宋明說了說,目送他離開,這趟活就算結束了。
他預感着明年可能就沒葦把子的活了,就算有,數量可能也會非常的少,低於五千個的話,他就不接了。
休息了幾天後,李龍趕在頭一場雪下下來之前,去了趟烏城。
八十年代的冬天比三四十年後要提前一些,進十一月就開始下雪。
不像後世,可能到十二月初雪都沒下下來。
他就想趕在雪下下來之前,把烏城那邊的事情辦完,接下來冬天就可以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