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女屍後背受傷, 卻未被發現一開始被剝了皮,後來薄若幽驗屍發現,吳襄也並未當做最重要的線索, 可此刻,又一具遇害女屍亦被剝了皮, 那此案便大不一樣了。
吳襄立刻蹲下身來, “可是同一人所為?”
薄若幽搖頭, “眼下還不能斷定,不過極有可能,昨夜驗的女屍穿紅裙, 眼前遇害者同樣穿紅裙, 上次為扼死,此番為勒死,兇手不用利器, 也是一個共同點。”
薄若幽說完,又傾身去看屍體, 屍體下半身泡在水裡, 除了淤泥沾在裙裾上之外,腿上還纏了幾根深色的水草, 薄若幽伸手將水草撈上來,轉身往玉溪河上游看去。
吳襄上前來, “如何?”
薄若幽便道:“岸邊無腳印,亦不可能纏上這等水草, 屍體當是從上游被衝下來的, 至於為何俯趴着,許是她被扔進水裡之時,身上纏了什麼重物。”
頓了頓, 薄若幽又道:“她的鞋子丟了一隻,順着河道上下找找,或許還能找到。”
玉溪河並不寬,他們背後是酒肆,對面則是一排民房,吳襄聽着薄若幽所言,立刻招手叫人,“候煬,你帶一個人往河道上游搜,看看哪處河道有這般水草,還有死者丟了一隻繡鞋,也沿着河道去找找,玉溪河水流平緩,說不定就飄在哪處。”
候煬便是前日在義莊,被吳襄叫做猴子的高個衙差,聞言他應了一聲,又叫了個人便轉身離去,吳襄又看向薄若幽,“可還能驗出別的什麼來?”
薄若幽搖頭,“此處不便,還是把屍體帶回義莊再驗。”
周圍圍看的百姓頗多,議論亦多,吳襄頷首,叫來幾個衙差將屍體帶走。
經這一幕,所有不知道薄若幽是何身份的百姓便都明白了,薄若幽竟是仵作,這樣一個雪膚花貌身段窈窕的小姑娘,竟然是京兆府的仵作!
一時眾人議論更甚,待屍體被擡走,薄若幽又在屍體俯趴的地方看了片刻,因屍體傷口在心口位置,俯趴之地也存着淡淡血跡,她蹲在水邊,看着看着,忽然轉身望向周圍圍看的百姓,周圍圍看之人,有站在酒樓之後靠近圍欄的,此刻都被衙差攔着,還有站在幾丈之外的白玉石橋上的,更有站在河對岸冒着嫩芽的柳樹之下的。
薄若幽一一掃視過這些人,時不時與人眼神相交,大部分人在看到她的時候都神色一振對她露出好奇之色,亦有些人本就盯着她,此刻下意識的躲開目光,唯有那麽幾個人,在看着她的時候十分平靜,眾人神色各異,薄若幽卻覺得背脊微微一涼。
見她如此,吳襄又問:“你這是在看什麼?”
薄若幽收回視線,搖了搖頭道:“不知為何,我適才那一瞬間,竟覺得兇手在看着我們。”
聽到此話,便是吳襄都覺得背脊一寒,他忙回頭望過去,可四面八方加起來的人快有近百,他哪裡分辨的出誰是兇手?
吳襄一臉狐疑,薄若幽低聲道:“兇手殺人,卻不像為財色,且他喜歡剖女子身上皮肉,心思頗為詭誕,如今人這樣多,他若是知曉官府來此,多半會來看。”
說著薄若幽站起身來,“不過這也只是推測,我還是先去義莊儘快驗屍,看看可能找到別的線索。”
吳襄頷首,“你先去,我還要去周圍走訪走訪,看看能不能找到她遇害之地。”
薄若幽頷首,吳襄便吩咐何暢,“你還是跟着小薄去義莊。”
何暢不敢大意,亦連聲應了,薄若幽就着玉溪河的水洗凈護手,這才一起往岸上來,越是走近,周圍探看薄若幽的目光便越多,待要從人群之中穿過去時,本來擠在一起的人群卻忽的讓開了路來,眾人面上有些忌憚,彷彿她身上沾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待走過去,便還聽見有人在議論女子為仵作是如何如何不吉。
何暢聽着眉頭緊皺,去看薄若幽,卻見她神色如常,似乎不以為意,何暢輕咳一聲道:“這些人不懂,總是喜歡胡言亂語的,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薄若幽苦笑一瞬,“我都習慣了,沒關係的。”
說完上馬車,三人往義莊而去。
送屍體的衙差先一步到了義莊,薄若幽到的時候,坤叔正在前堂上香,見薄若幽到了,笑眯眯的上前來,“薄姑娘來了——”
薄若幽點點頭入了後堂,便見屍體已擺在停屍木板上,她看了一眼何暢,“可會記驗狀?”
何暢連忙點頭,薄若幽頷首,“那好,我來驗,你來記。”
何暢忙去找坤叔尋來筆墨,進來時,薄若幽已小心將屍體衣衫退下,先檢查起屍體上的斑痕來,見何暢入內,便對他示意可落筆了。
“死者為女子,身長五尺二寸,年歲在十五至十六之間。發現時衣裙完整,面部手腳無明顯外傷,深紫色屍斑主要存在背部、臀部及大腿後側,除此之外,胸腹部有淺紫色屍斑,指壓褪色。屍僵已經成型,眼膜上有細小白斑點,可算輕度渾濁,結合屍體落入水中推算,其死亡時間應當在昨夜子時前後。”
“死者致死傷在頸部,頸部喉頭之下有青紫色勒痕,勒溝深且細,自喉頭之下,成圓弧形往後頸延伸,後頸處相交繩結痕迹淺,勒痕邊緣有點狀出血已經水泡,表皮有脫落之狀,為死者奮力掙扎之緣故。”
“死者顏面有些許淤血之狀,眼膜和面部有皮下出血,因繩結在喉頭之下,因此死者舌尖突出,有被咬破之齒痕。此外,死者指甲乾淨,左手無名指指甲斷裂,且有出血痕迹,虎口處有被磨損之擦傷,應當是在遇害之時奮力掙扎所致。”
“死者未有被侵犯之痕迹,死者背心之地有一片圓形淤傷,暫不明因何所致,而最詭異之處,為死者心口處的外傷。死者心口大片皮肉被剝去,傷口入肉半寸,創面還算平滑,應當是為削薄刀具剝落,邊界為圓弧形,形若圓扇,兇手或許擅長使刀。”
薄若幽說完這些,又在腳跟等地檢查出些許擦傷,皆令何暢記錄在案。
此刻屍體衣裳盡除,因死亡時間短,幾乎還是一具鮮活的女子軀體,且屍表肌膚白皙滑膩,看得出是嬌養之軀,唯獨胸口那道圓形的創面令人看着不寒而慄。皮被剝去,只剩下一片腥紅血肉,又因在河水中泡過使得傷口發白,而詭異的是,傷口的弧形溜圓,兇手不僅擅長用刀,且還能用刀在柔軟的肌膚上畫個規整的圓形,且切口頗為利落。
薄若幽盯着那處創面陷入了沉思。
想了一會兒,薄若幽將目光轉去了衣裙之上,衣裙裙擺部分的泥水極多,薄若幽仔細檢查了片刻便令何暢打了水來,將上面泥漬洗凈之後,卻見原本明紅的裙裾之上,竟然沾着些顏色各異的污漬,看上去頗像某種彩墨,又或是染料。
此番驗屍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沒多時,吳襄也從外面回來了,一進後堂,薄若幽便讓何暢將驗狀交給吳襄,吳襄一邊看一邊道:“往上搜了半里地,那繡鞋還未找到,遇害之地也暫且判斷不明,那水草整個玉溪河都有,但凡是水流平緩又深些的地方都有——”
薄若幽想了想,“屍體身上的屍斑前後深淺不一,我推測,應該是兇手先勒死了死者,而後令其平躺剝走了心口皮肉,然後方才拋屍,這期間,大概經過了至少兩到三個時辰。”
“兩到三個時辰?死在子時,那拋屍便是後半夜了。”
薄若幽點了點頭,“人死之後,屍斑會出現的極快,可三個時辰之內的屍斑卻會因為屍體的躺卧姿勢而改變,如今屍體深色的屍斑大都在背面,足以證明死者被害之後一段時間內是躺着的,如果兇手很快拋屍,且我們發現之時屍體卻是俯趴,那屍斑便會改變,而非如今形態。而人在水裡屍斑的變易速度會減緩,且三個時辰之後屍斑便不易改變,所以兇手必定是在兩到三個時辰內拋屍,因一直俯趴着,正面胸腹之地便也出現了些許淺淡屍斑。”
說完這些,見吳襄點了點頭,薄若幽便又道:“另外,死者衣裙之上還有些顏色不一的污漬——”
薄若幽將衣裙拿過來,再將裙擺鋪展開,“這些痕迹大都在裙擺上,十分雜亂,應該是遇害之時不小心沾上的,要麼是彩墨,要麼便是染料——”
“染料?”吳襄忽然眼底一亮,“在距離發現屍體之地上游不遠處,有一處廢棄的染坊,染坊內早就被搬空了,只是靠着玉溪河一側牆內堆着些染缸,染缸內有些廢棄的染料,有一口缸破了,染料還流到了外面河裡去。”
薄若幽也聽的神色一振,“可以去找一找看看有無血跡,兇手要剝皮,中間卻耽誤了這般久,多半是在無人發現之地行事,這染坊若無人住,正好便是作案之地。”
可吳襄卻皺了眉頭,“若是在染坊內作案,為何不直接棄屍在染坊內?而是要將屍體丟在河裡?”
薄若幽蹙眉,她未去看那染坊何種模樣,便也暫時判斷不出,不過她指了指死者心口的傷痕道:“你先看看傷口,這處傷口創面十分平整,兇手應當是十分善刀之人。”
吳襄立刻握緊了身側的長刀,薄若幽知他第一反應為何是這般,搖頭道:“不是身手好,而是擅長用小型刀,你看這圓弧切的十分規整,這可並非是在作畫,而是在人的皮肉之上切,只怕吳大哥你自己都切不出如此規整的形狀。”
吳襄仔細看去,的確下刀十分圓潤,甚至都不見多餘的破口,就好似,此人十分擅長切人肉一般,他眉頭一擰,“什麼樣的人才擅長做這個?”
薄若幽略一沉吟,“廚子,又或者屠夫。”
吳襄自是明白,也覺有理,沉吟片刻道:“我這便帶人去染坊搜一搜,死者身份還未查明,人已經派出去查訪了,希望早些得消息。”
後堂如今擺放着四具屍體,昨夜那具屍體還在遠處,薄若幽看了看,“我可否再驗驗昨日驗過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