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沈生才小跑着跟上,那條傷腿乾脆直接拖行,他也毫不在意。
他急吼吼湊到白無雙的身旁,極力壓抑着內心的痛苦。
“那你能、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短短一句話,竟是像用光了他全部的氣力。
白無雙垂首,眸色帶着愧意,他輕嘆了聲,轉而對他認真道,“已了因果。”
已了,因果?
沈生愣在原地,本就泛紅的眼眶霎時落下淚來。
他知道他不該強求的,他的命是白無雙救的,現在他不再幫他了,他也該心懷感激地接受。
這麼些年,他培養他長大,也該夠了。
可心不聽理智的,不說理智說不難過,就能不難過。
他們相遇的一幕幕劃過他的腦海。
他本是洛河鎮下屬村莊的村民,三歲喪母,父親也在他九歲那年的洪災中去世。
自此他便與一群流浪孩童整日遊盪在洛河鎮街邊乞討,偶爾做些偷雞摸狗的行當,運氣好能填飽肚子,運氣不好便會被打個半死。
他遇到白無雙那日,正是他被打得半死、並被同伴拋棄到破廟的夜晚,他本來覺得他熬不過那一夜了。
秋日的風真涼啊,稻草和破布根本不保暖,眼前端坐的菩薩空有一臉慈悲,卻連個饅頭也不會施捨,他突然就很想念他過世的爹娘。
娘的懷抱很暖,會喂他喝暖暖的湯水;爹的拳頭很硬,卻也沒讓他餓過肚子。
如今這兩人都不在了,他也失去了最後的庇佑。
不過好在,他馬上就可以去見他們了,若是真的見了,他想抱着他們好好哭一場,人間太苦,下一世不來了。
就在他被疼痛與饑寒折磨得意識恍惚之時,一位白衣少年如從天降。
瑩藍的月光將他潔白的周身蒙上一層光圈,他手執白扇、俊眉英挺、一雙靈動的鹿眼宛如浩瀚星辰,他緩步到他面前,對他伸出手。
之後沈生聽到了他此生聽到過的最動聽的嗓音,“終於,找到你了。”
一切不可思議地像個夢境。
他為他療傷、予他衣食、教他詩書道理、為他樹立遠大的理想。
他沈生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你是要成為英雄的人,拯救蒼生是你的使命。”
在遇到白無雙之前,沈生從未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人,他渺小、軟弱、自私、無能,可若白無雙喜歡,他願意成為他喜歡的人。
有時候,他就那麼遠遠地看着白無雙,內心便會由衷生出一種滿足感,這種滿足感讓他開始喜歡這個世間。
他也開始明白他再次來到這個世間的理由。
不為佛祖、不因前塵,只緣他。
可現在,他的“小白”不再需要他了。
“沈公子,離開我,你也能夠去追求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白無雙客氣地掰開他拽住他衣袖的手,即便他不願承認,他也確實因一己私念操縱了沈生的人生。
又或許在百年前,他根本就不該許下那個一廂情願的誓言。
他現在糾錯的最佳方式便是放手。
“我知道了。”
沈生壓抑着嗓音里哽咽,妄圖給雙方一個最體面的結束。
他捂住胸口愣在原地,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從他的身體剝離,他只覺得心臟緊得疼。
轉眼一行人來到山下,分別在即。
“徒兒,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無憂子率先跑路,一個靈符閃現、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公子,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沈生紅着眼睛叫住白無雙,嗓音里是小心翼翼的怯懦,他明知他這樣無用,幫不上他什麼,卻仍想要為他做些什麼,就當是報答。
白無雙回首,嗓音清潤。
“公子只需追尋心中所求,便是白某最好的贖罪。”
沈生有些聽不懂,白無雙從來都是他的恩人,何罪之有,剛想再問,卻被一聲驚呼打住。
不知為何,無數有着具象的“妄念”驟然從四面八方朝他們聚攏過來。
“不好,這些‘妄念’正在找尋宿主。”
銜珏立啟靈力,為眾人開啟守護結界。
白無雙也下意識將沈生護在身後,施法加固結界。
可即便有如此強大的結界助陣,天空卻聚集了越來越來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