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地處高原地區,山路多崎嶇,交通不發達,最近的火車只到黑山縣縣城。從黑山縣縣城到安陽鎮上得上百里,再從安陽鎮上到上陽村裡,又得二十幾里地,這也使得地處山坳里的上陽村格外閉塞。
前兩天秋收,又趕上下雨,大伙兒忙得夠嗆,連出早工,連加晚工的,把穀子收割了,把包穀也都掰了,搬進了倉,這才讓收成沒受什麼損失。
今天,天陡然晴了。秋風習習,叫人覺得秋高氣爽,空氣格外清新。
兩節課上完,天色還不晚,昭顏便打算按照學生名單,來個家訪,確保明天正式開學時,不至於一個孩子都沒有。
等她從教室後面的住處拿着小本子出來的時候,對上那個高大的身影——這人怎麼還沒走?
“你對村裡不熟悉,村長讓我帶帶你。”
其實,原委是這樣的。
昨晚上,吳村長愁得眉頭都能夾蒼蠅,嘴裡抽着他的旱煙,蹲在門口:“我聽徐老師說,明天要去挨家挨戶地勸說,你也知道咱們村的情況,飯都吃不飽,大伙兒對上學這積極性不高,尤其是那幾戶的婆娘,嘴巴跟刀子似的,什麼渾話都能說,怕是會為難人家徐老師……”
“哎……學校好不容易又有了老師,可別頭一天就把人給嚇跑了。”
“我看這徐老師啊,小身板,看着就弱,又是小女娃子,沒經過事,指不定讓人拿話一懟,就哭鼻子了……你,你明天啥事也別幹了,跟着她去,給我看着點,別讓那群碎嘴的老娘們把徐老師欺負了。”
“舅,那你讓我面對那群碎嘴的老娘們?”這還是親外甥么?天天坑他。
吳村長抬頭,“那咋辦?”他看見那群老娘們也頭疼啊!尤其村頭那個母大蟲吳桂花。她家娃多,她又重男輕女得很,怎麼可能同意女娃子去上學。以前周老師為了說動她,被她折騰的,下課後給她家洗衣服做飯,還要割豬草。
“能動手不?”
“動什麼手?”村長抬高嗓門,“光天化日的,你說能動手么?鄉里鄉親的,你還是我外甥。”
“那要是那群老娘們先動手呢?”
村長思慮良久:“要是對你動手,你就讓他們打,回頭我為你做主。要是對徐老師動手,你就打回去!她們反了天了,國家安排來給咱們村扶貧互助的知青,都敢動手!”
賀臻冷嗤,什麼回頭為他做主,不就是白打唄,瞧瞧他舅這差別待遇。
吳建國也覺得有點對不住這個親妹子留下的唯一血脈,有點心虛:“不容易啊!是真的不容易!這但凡思想覺悟低一點,都絕對不會來咱們村做老師!是不?所以,你小子怎麼都得保護好嘍,你要被打了,覺得委屈,回頭舅讓你打兩下。”
“放心吧,我吃不了虧,你的寶貝疙瘩徐老師更吃不了虧。”
思緒回到現實,賀臻視線掃過這位“不經事,小身板的女娃子”,他舅知道她打架這麼厲害不?真想看看老頭子驚掉下巴的樣子。
行,家訪就家訪吧。
完成他舅交給他的這個任務,他也該回縣裡了。不過老頭子註定是要失望的,指望一個人能改變整個村,痴人說夢。
昭顏不清楚他心裡所想,有個人帶路挺好,多了解些村民的情況,方便她對症下藥。
原本賀臻不是個多話的人,可架不住一路上,小知青孜孜不倦地提問。
要不是她一臉認真,得到答案後還若有所思,他都懷疑她是不是和知青所那兩個女知青一樣,對他有意思,故意沒話找話。
有問有答,冷漠如賀臻,竟然也讓人生出一種熱情的感覺來。直把趕着上工,恰巧看到這一幕的馮婷婷看得眼珠都紅了。
沒多久,就到了村頭第一家,賀臻意味不明地看向徐老師。
昭顏頓感這眼神不妙。
果然,等她上前敲門,說明來意後,門豁然從裡面打開了。一盆水自門內澆了出來,要不是她眼明手快,及時側身躲過,今天的落湯雞就是她。
緊接着就是不間斷的,罵罵咧咧的尖利聲音自門內傳來。
真真應了那句——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就見這架勢,料想也是不好相處的。
這一打照面,老太太一手提着盆,一手叉腰,臉上顴骨隆起,眼睛突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上下打量着來人。
昭顏的表情有些微妙——嘿,是熟人!
賀臻竟從徐老師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笑意。任誰看到這母大蟲,都不會有這般好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