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征跪得端正,硬着頭皮說:“下官任職以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從未犯過錯。”
華瑤吃了一口魚肉,才說:“那我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吧,今天這頓飯,究竟是誰出的錢?”
陸征道:“是、是……”
他的妻子忙說:“是妾身從娘家帶來的體己錢!”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望着華瑤,眼裡淚光盈盈:“妾身曉得,公主是金枝玉葉,貴不可言。況且妾身也從京城來了岱州,對殿下又敬愛,又尊崇,這便拿了體己錢,吩咐丈夫擺了宴席。妾身要是惹怒了殿下,那全是妾身的過錯,只求殿下責罰,妾身恭領。”
華瑤心道,不錯,果然是京城貴女,反應如此迅捷。
芙蓉閣樓三面環水,水上漂着幾艘輕舟,舟中懸燈結綵,還有伶人吹簫彈琴,奏樂唱曲。
樂聲幽幽,花香陣陣,杜蘭澤站了起來,走到了陸征面前:“陸大人和陸夫人一腔赤誠,殿下並不是要責怪你們,反倒還想替你們二位考慮。”
她提起裙擺,緩緩蹲下來,平視着陸征:“陸大人,請您聽我一言。”
陸征咽下一口唾沫:“請說。”
杜蘭澤笑問:“您見過羯人嗎?”
赤羯國位於涼州北部,赤羯人就被稱為“羯人”。
羯人驍勇善戰,有膽有識,人人都能彎弓射箭,騎馬揮刀,無論男女老少,全民皆兵,十分擅長行軍作戰。
昭寧四年以來,羯人和涼州軍隊交戰幾十次,迄今為止,他們仍有二十多萬鐵騎,徘徊於涼州邊境。
陸征低頭,答道:“羯人……不會來岱州。”
杜蘭澤卻說:“三虎寨內部,還有不少羯人,羯人數量之多,遠超官府此前的預計。倘若您置之不理,日後一旦問責,便是通敵叛國之罪。”
陸征的妻子狠狠掐了他一把,他回神道:“這、這未免……”
杜蘭澤循循善誘:“您所擔憂的,無非是官兵打了敗仗,朝廷追究下來,您擔當不起。可您似乎忘了,公主作為涼州監軍,可以率兵迎戰,只要你聽從公主調遣,無論功過……”
“自然有我來承擔。”華瑤接話道。
陸征陷入沉思。
杜蘭澤道:“您不出兵,必然遭罪受罰,您出了兵,還能立功求賞,敢問大人,孰輕孰重,孰是孰非?”
妻子的手還按在陸征的腰間,掐得他腰眼酸麻。他哪裡顧得上妻子?細想杜蘭澤的一番話,想得頭暈眼花。
他聽說了豐湯縣驛館一案、涼州漕運一案,短短一個月之內,賊寇在岱州犯下兩樁大案,也牽連了涼州軍營。
倘若他此時出兵,確實利大於弊,就算吃了敗仗……反正是華瑤率兵迎戰,他可以把罪責推給華瑤。
哪怕上頭對他問責,“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也遠遠好過“玩忽職守、膽小誤事”。
想到此處,他拿出軍令牌,親手交給杜蘭澤。
他高聲道:“敵國入侵,非同小可!只要能剿滅三虎寨,下官聽從一切調遣,願為殿下肝腦塗地,粉身碎骨!!”
杜蘭澤抓緊令牌,笑得格外柔和:“陸大人一腔忠勇,必有回報。”
*
當夜,華瑤一行人住進了鞏城公館。
謝雲瀟的房間被安排在廂房的西南角落,他也沒說什麼。他的要求很低,有個乾淨的床鋪就行。
怎料,夜半時分,有人敲響他的房門,他開門一看,見到了陸征的夫人。
陸夫人發簪斜插,長發散亂,身披一件紗衣,腳踩一雙木屐,手上拿着一把鴛鴦繡花的團扇。她還沒講一個字,謝雲瀟“啪”的一聲關上房門,還加了閂鎖。
陸夫人繼續扣門,喚道:“謝公子?謝公子?”
謝雲瀟道:“天色已晚,請你原路返回。”
陸夫人道:“公主明日就要檢兵,妾身的夫君去了軍營籌備,現下,他不在府里。謝公子,你開一下門吧?”
謝雲瀟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於理不合,我不可能開門。”
陸夫人還要再說兩句,忽然聽見一陣放肆的笑聲,她轉過頭,看到拎着一壺酒的華瑤。
華瑤調侃道:“夫人好雅興!”又誇讚道:“夫人這身打扮,真的很不一般,我十分欣賞!不如你跟我……”
陸夫人哪裡見過這樣輕狂的公主?她只當華瑤與皇後不合,她又是皇後的表妹,華瑤看她輕浮,就想趁機作賤她。她趕緊找了個借口,逃也似的跑遠了。
夜深人靜,周圍沒有一絲燈火,也沒有一點雜音,謝雲瀟忽然打開了房門,華瑤立刻跳進他的房間,還要問他:“你剛才怎麼說的來着,孤男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