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瑤格外大方?道:“嗯,好的!那你今晚就在偏殿歇息吧,我會派太監伺候你。你剛才咳個不停,這會兒再乘車上路,難免受寒,姑且在此休養休養。”
她牽着謝雲瀟,毫無留戀地離去,翩飛的裙擺隱沒在黯淡的風裡。
朴月梭自顧自地舉着傘,立在原地,任憑大雨再次打濕他的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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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暴雨狂風淤堵了幾條長街,直到三日之後,天色放晴,京城的官民才算鬆了口氣。工部?連夜派人疏通街巷,唯恐防汛不利,衝撞了哪位貴人。可惜他們日防夜防,終歸沒防住嘉元宮的禍事。
自從嘉元長公主被圈禁在養蜂夾道,那嘉元宮就未有皇族入住過。
嘉元宮的溝渠年久失修,暴雨一泡,積水漫過主殿,二皇子?高陽晉明就生了一場大病。
晉明連日腹瀉,面如土色,宣召了多位太醫為?他治病。
晉明的侍妾也病倒了好幾個,錦茵就是其中之一。
錦茵時常頭暈目眩,夜間頻頻發汗。她住在嘉元宮裡,渾身上下都不爽利。她失了晉明的寵愛,奴才都敢給她臉色。
她的諸般心事,又能說給誰聽?呢?
她靜靜地坐在院子?里,遙遙地望着高處的鳥雀,眼見它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展翅於廣闊的天地,來去自如,毫無約束,她羨慕得出神。
常言道,人是萬物之靈,可為?什麼?,她活得還不如一隻鳥,不如一根草。她是晉明的侍妾,晉明對她呼之即來、招之即去。她也是皇後的細作,皇後對她要殺便殺,要剮便剮。
凡間之大,塵緣之廣,她未能親身體會過,也找不到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前日里,趁着二皇子?重病卧床,錦茵偷偷地給岳扶疏寄過信。
岳扶疏是二皇子?的近臣,博聞強識的一位翩翩君子?,才學也是頂頂的好。
可惜錦茵不太會寫字。
她用炭筆畫了幾幅圖,寄給岳扶疏。他沒有回復她。她又給他寄了自己編織的絡子?,但他音訊全?無。
錦茵的身子?是活的,心已經死了,或者,她的身子?也正?從深處開始腐爛。
她的主子?晉明病得很重,可能會死。
等他死後,錦茵這等漂泊無定的孤女,無門無戶,必然要給晉明陪葬。她才十九歲,年紀正?輕,模樣正?好,她這一生便已經走到了盡頭。
憑什麼?呢?明明她也想?好好活着。
錦茵的眼淚奪眶而出,啪嗒啪嗒地落在桌上。
正?當此時,院門忽然開了,岳扶疏一身長衫,立在門前。
岳扶疏風塵僕僕,也有些憔悴,可他的雙眼是那樣的漆黑,那樣的明亮,定定地注視着她。
他心底尚在猶豫,話已出口:“大夫說你身染重病,沒有求生的意願……”
第57章 幽情舍卻 健膽、養精、補腎、壯陽……
“大人,”錦茵哭得梨花帶雨,“院子里的樹葉落盡了,我也沒多少時日好活了。”
岳扶疏仔細端詳她的神情,料想她憂慮太重,鬱結不解,因而犯起了心?病。他嘆息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莫哭了,莫要傷春悲秋,擦乾眼淚,回去屋子裡睡,每日按時服藥。”
岳扶疏是晉明的近臣,錦茵是晉明的侍妾。冥冥之中似有一道無?形的溝塹,橫亘在他們?二人之間。
錦茵忍不住抽泣一聲,透過?一雙朦朧淚眼將他望着。
他是端方誠直的正人君子,做不出欺主背德的惡事,或許他能來看她,已是最大的妥協。
錦茵輕言軟語道:“妾身?的命是薄的,福氣也是薄的,病到了這?個份上,妾身?還有一事相求……”
“你且細說,”岳扶疏雙手揣袖,“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會?幫你。”
錦茵微微垂眼,淚珠盈盈欲墜,含悲忍淚道:“妾身?的家鄉在虞州。如果妾身?因病去世了,大人能不能派人……把妾身?的屍骨送回虞州?”
岳扶疏搖了搖頭:“你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保命之道。”
岳扶疏剛進門的那一陣子,對錦茵尚有幾分關懷。而今,她在他的眼裡尋不到一絲半點的牽念。他滅情滅性,淡漠得仿若置身?事外,看待她的目光亦如看待天地?萬物。
她逐漸喪失了膽量,再不敢與他糾纏,只?說:“妾身?曉得了,謝謝大人的恩典。”
岳扶疏多問了一句:“除了落葉歸根,你還有何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