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幾丈距離,華瑤也能聞到?一股腥臭味。
順天府尹一拍驚堂木,厲聲問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還不速速招來!”
那囚犯回答:“小人姓馮,名愷,老家?在虞州,初入京城,窺見……窺見三?公主、四公主貌美,遂起了?淫心,糾結一夥地痞流氓,趁夜伏擊公主和駙馬,殘殺了?三?公主的侍衛。小人罪該萬死?,求大人……求大人賜死?!”
馮愷的最後一句話尤為誠懇。
華瑤眉頭一皺:“你?方才說,遂起了?淫心。我問你?,這?個‘遂’字,是什麼意思?”
馮愷匆忙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求大人賜死?,求大人賜死?!”
馮愷宛如驚弓之鳥,再受不住一絲一毫的酷刑,畢生所求就是當場暴斃。他的手腕、腳踝早被枷鎖磨出血痕,膝蓋破開?洞口,站不起來,只能跪趴在地上,身如蛆蟲一般扭動?。他的內功遠不及燕雨,更無法與?齊風相提並論。倘若他敢伏擊三?公主,他會被三?公主的侍衛亂刀剁死?,斬成肉醬,哪有一丁點反抗的餘地?
順天府的府尹還在睜眼說瞎話:“殿下,馮愷認罪了?,也簽字畫押了?。京城素來沒有冤假錯案,微臣斗膽,請您再仔細瞧一眼,這?馮愷是不是襲擊皇族的兇手?”
華瑤淡淡地說:“不是。”
府尹心寬體胖,嘴角一咧,擠出兩條褶子:“殿下,事發當夜,您與?三?公主受了?許多驚嚇,您這?時分辨不清兇手,情有可?原。”
華瑤“咯咯”地笑了?起來,極輕聲地說:“你?這?是哪裡的話,區區一個武夫,有什麼好怕的?我在岱州、涼州殺賊殺敵的時候,你?還在京城享福呢。你?身為文官,大概想象不到?,我殺過多少人……”
她按住自己?的劍柄,目光掃過府尹的面容。
那府尹的額頭流下一滴冷汗,語氣依然不慌不忙:“殿下,嫌犯馮愷還有話要講。”
順天府的大堂地磚是青灰色的岩石所制,幾塊磚石被污血浸透,顯出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形。馮愷的雙手撐着地面,留下了?兩道?血掌印。
華瑤忽然有些可?憐他是身強體壯的武夫。
他經歷了?這?般折磨,還留着一口氣,死?也死?不掉,活又活不成,親眼目睹官場的骯髒陋習,親身體會官府的殘酷刑罰,還要背誦別人教他的供詞:“大人,大人明鑒!小的、小的認識四公主宮裡的婢女,杜蘭澤……”
“明鏡高懸”的牌匾掛在堂上,明亮的天光照在地上,府尹一身體面的孔雀官服,一手緊抓着驚堂木,朗聲問道?:“杜蘭澤是何人,你?怎的認識了?她?”
馮愷咬緊牙關,含恨道?:“她是、是賤籍女子!我從前嫖、嫖過她!”
府尹彷彿第一次聽聞此事。他面如沉水,連嘆兩聲,才道?:“大事不妙了?,殿下,嫌犯胡言亂語,攀扯您的近臣,當堂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華瑤並未接話。她環視四周,觀察每個人的神情。
順天府的縣丞、通判、衙役都站在大堂兩側。
在場的衙役都是高大威猛的武夫,體格壯健,胸膛肌肉塊壘分明,把貼身的官服撐得鼓鼓囊囊。他們手執一根頎長的水火棍,那棍子的一端是紅色,代指“刑法如火”,另一端是黑色,代指“公平如水”。他們或許都猜到?了?馮愷的冤情,卻無一人鳴冤叫屈。
自從馮愷念出了?杜蘭澤的大名,華瑤彷彿也變作了?衙役。她對馮愷再無一絲憐憫,袖手旁觀這?一出好戲,只聽府尹說:“殿下,《大梁律》規定,賤民不可?在朝為官。”
華瑤端起一杯茶,平靜地問:“你?要為杜蘭澤驗身嗎?”
府尹兩手抱拳,朝她虛作一禮,恭恭敬敬道?:“微臣萬萬不敢造次,只是杜小姐此事,牽涉了?三?公主、四公主、謝公子、顧公子……您四位是京城最有臉面的人物,倘若微臣放任不管,不僅有礙法律公正,上頭怪罪下來,微臣也擔當不起。”
府尹與?華瑤談話之際,杜蘭澤就站在華瑤的背後。她在人群中極為出挑,通身一件青色衣袍,氣質高貴而凜然,好比一株含風飲露的空谷幽蘭。
“杜小姐,”府尹敲了?敲驚堂木,“請你?……”
“啪”的一聲重響,官窯茶杯被華瑤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水花四濺,茶葉紛飛。
華瑤提劍而起,怒聲道?:“放肆,你?們隨便抓來一個武夫,就說他是行兇的歹徒,急欲定案、罔顧王法!他在我手下連一招都過不了?!現在,又是誰,膽敢叫他攀扯我的近臣?!”
順天府的縣丞連忙下跪:“殿下息怒!”
縣丞正要抬出《大梁律》,杜蘭澤忽然也開?口說:“殿下息怒,這?位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