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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之後,華瑤再也沒有探望過朴月梭。
朴月梭靜心養病。他經常閉目養神,反覆揣摩華瑤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或是仔細回憶他在翰林院見過的?風吹草動,以及朝野內外的?明爭暗鬥。病人不能思慮過重,但他是個例外,他不在乎自己?的?病情,反倒越發地舒展自如。
約莫三四天過後,朴月梭的?病情逐漸轉好,寒毒再無?發作的?跡象。他撿回了一條命。
湯沃雪順勢引出了朴月梭的?體?內餘毒。他吐了整整一碗血,元氣大傷,他的?喉嚨里,似乎堵塞着凝結的?血塊,怎麼也咳不出來。他淡然道:“從此以後,我的?嗓子就壞了嗎?”
湯沃雪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先?前你的?寒毒深入肺腑,膠結於經絡竅穴,你要想痊癒,必須慢慢休養,至少要等?上兩三個月,你的?病症才會?消失。別仗着自己?年輕力壯,就不把寒毒當回事。”
朴月梭微微頷首,客氣道:“多謝大夫。”
湯沃雪對他愛搭不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得罪了湯沃雪,只能更加註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朴月梭休養了兩三日,總算能下床走動。他好不容易逃過死劫,與他相熟的?幾位同僚紛紛前來慰問,難免又得應酬一番。
近日陰雨連綿,天光黯沉,朴月梭獨坐床前,靜觀雨色,旁聽同僚的?高談闊論。
某位同僚道:“天公不作美,這一連下了五六天的?瓢潑大雨,河道之水漲發起?來,淹沒了一片街道啊,弄得民不聊生。兩位公主日日夜夜都在治水救災,先?前的?寒毒一案也不了了之……這則消息已成?了秘聞,對外是一概不能談。”
朴月梭猜測道:“寒毒一案,莫非是牽連到了哪位大人物?我在醫館養病多日,兩耳不聞窗外事,還請賢兄稍加提點。”
那?些同僚便告訴他,約有三百多個病患死於寒毒,太?醫把寒毒當作另一種瘟疫,三公主嚴禁平民私下議論此事,怎奈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各類流言蜚語早已甚囂塵上。
同僚細述道:“四公主在涼州炸壩退敵,引來滔天洪水,平定了羌羯之亂,如今這京城就有一則傳言,說那?‘洪水殺敵’乃是陰邪之術,四公主殺了多少敵人,京城就要死多少百姓。京城過久了太?平日子,偏就今年鬧了洪災、瘟疫、寒毒、瘴氣……老百姓心裡有怨氣啊,難免要發泄一番,這就壞了四公主的?名聲。”
朴月梭心道:黨爭之禍,狠毒如斯。
同僚走後,天已入夜。
朴月梭換上一套常服,撐開一把油紙傘,走向病患聚集的?營地。他親耳聽見了許多有關華瑤的?惡言惡語,他心裡一點也不惱恨,仍是氣定神閑的?,他坐到了一群貧民之中,與他們閑談說笑。
眾人見他姿容絕世,氣度不凡,便也對他十分恭敬。
朴月梭身穿一件素色衣袍,腰掛一塊官家玉牌,像極了清廉正直的?好官。他說:“我在翰林院修史……”
有人問道:“什麼是修史?”
朴月梭耐心答道:“編修史書。”
朴月梭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不厭其?煩地講解自古以來的?天災人禍。他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我通讀歷朝歷代的?史書,找到了一個千年不變的?規律。”
眾人請他詳說,他坦然道:“每隔六十年,便是一甲子,每隔一甲子,天下必有兵荒馬亂、洪澇乾旱。你們若是不信我,倒也無?妨,等?你們離開了營地,問問街坊鄰里的?秀才,便知?我說的?都是實話?。整整一百二十年前,康州、秦州、朱原相繼大旱,莊稼顆粒無?收,足足餓死了數十萬人。再說六十年前,琅琊、紹州、永州都在鬧蝗災,瘟疫發作,死傷百萬,橫屍遍野……”
朴月梭把皇帝、三公主和四公主尊為福星,直言道:“今年恰好也是大災之年,如果不是皇族賜下皇恩聖德,京城遇難的?死者何止數百?當以十萬來計!”
朴月梭慷慨陳詞,言之有物,口?才遠勝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漸漸的?,他的?身旁圍坐了一群平民百姓。
他不假思索道:“如果不是四公主在涼州英勇抗敵,羌羯的?二十萬大軍早就闖進了京城,你們算算,到時候會?死多少人?”
話?沒說完,忽有一道金光閃過眼前,朴月梭慢慢地抬頭,瞧見一位頭戴面巾的?侍衛。
那?侍衛豎立手掌,亮出一塊金紋牡丹令牌,這是三公主近身侍衛的?信物。
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