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雨與他無冤無仇,官階還比他大,他何至於此?!
燕雨的後背竄出一股涼氣,不由自主地拔劍去擋,險些劈到趙惟成的面?門,又被另一把迅疾閃過的劍鞘壓制住了。
燕雨和趙惟成同?時側過臉,見到了戴着一張薄木面?具的謝雲瀟。
近旁遠處的行人走走停停,頻頻回首,紛紛觀望謝雲瀟的身影,還有幾個膽大的少女少男守在?一旁,企圖窺見他面?具之下的風姿。
趙惟成責問道:“你是哪來的……”
謝雲瀟隨手摘了面?具,淺金色日光灑了他滿身,天?地間陡然?寂靜一瞬,鳥雀的嘶嘯也?杳然?空渺。凡是見到他的人,莫不盪魄消魂,更有甚者,已然?心猿意馬,大聲?問他:“公子可是外鄉人?公子娶妻了嗎?”
山海縣遍布庵堂寺廟,鄰近的村鎮也?不乏信佛、信道之人,此地百姓最欣賞的便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風儀氣度,再看謝雲瀟的形貌,恐非塵世中人,漸漸的,私語之聲?都停息了,趙惟成回過神來,嗓音晦澀道:“殿下?”
謝雲瀟貴為皇族,趙惟成見了他,必須向他行跪禮,可他們周圍全是鄉鎮來的庄稼人、手藝人、小本?買賣人,趙惟成不願當眾下跪,就跟着謝雲瀟走向了幽深的林間小道。
謝雲瀟望了一眼天?色,他還想在?辰時之前趕回公館。
趙惟成見他停步,遲疑片刻,毅然?決然?地撩起衣擺,跪伏在?地:“卑職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第71章 猶記四方離亂 難不成你奉命來殺我?……
謝雲瀟道:“你?和燕雨爭執得不可開交,所為何?事?”
趙惟成道:“燕大人行蹤詭秘,前言不搭後語,卑職擔心其中有什麼緣故,您和公主都不知情。”
趙惟成還跪在地上,謝雲瀟沒讓他起來,他只?能一直跪着,膝蓋壓着斷枝枯葉,嶄新的黑衣也髒了。他垂眸斂眉,收盡了凶煞之氣?,胸膛和雙臂緊繃,賁起的肌肉隱約可見,像是一條敢怒不敢言的野狗。
片刻之前,趙惟成對燕雨的殺意來得突兀而猛烈。謝雲瀟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
趙惟成和燕雨應是第?一回碰面,即便燕雨口不擇言,他對趙惟成也並未冒犯過甚。趙惟成怎就動了殺心?那趙惟成心裡怨恨的,究竟是燕雨,還是華瑤,亦或者整個皇族?
謝雲瀟試探道:“依你?之意,你?無憑無據,就要捉拿燕雨,押送他去見官。他是公主的侍衛,尚且遭你?這般污衊,更何?況山海縣的平民百姓。”
“請殿下?明鑒,卑職絕不敢濫用私權,”趙惟成始終低垂着頭,目光絲毫沒往上抬,“三虎寨賊寇一案非同小可,刑部官員尚在恭候聖裁,殿下?您也不必牽涉其中,虞州提刑按察使司有令……”
謝雲瀟沒等他說完,就道:“方才你?險些殺了燕雨。你?不敢濫用私權,卻敢草菅人命,我若坐視不管,便等於是你?的同犯。”
趙惟成久聞謝雲瀟的美名,早知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卻不料他還如此能說會?道。
趙惟成啞口無言,燕雨如夢初醒:“趙大人,難不成你?奉命來殺我?”
燕雨實在是忍不住,就蹲到?趙惟成的面前,與趙惟成四目相對:“咱倆往日無仇,近日無冤,我聽人講過你?在京城的遭遇,對你?還存了幾分?同情。你?不妨仔細說說,究竟我哪裡
得罪過你??”
燕雨拍了拍趙惟成的肩膀。
趙惟成的面色難看的像是沾到?了狗屎。
燕雨臉上掛不住,心裡越發窩火,痛罵道:“你?這狗……”
他本想說“你?這狗眼看人低的小癟犢子”,礙於謝雲瀟還在場,燕雨連個髒字都不敢說,只?能改口道:“夠狠啊!真夠狠的!!你?這個人!!”
趙惟成置若罔聞。他略微抬起頭,迎着樹葉篩下?的斑駁日光,仰視着高高在上的謝雲瀟。
林間山風簌簌有聲?,謝雲瀟的腳步卻是悄然?寂靜。他順着蜿蜒的山路走向密林更深處,還命令趙惟成等人一路隨行。
趙惟成根本猜不到?謝雲瀟的用意,只?能遵命行事,沿着那一條山路繞過了妙高峰,抵達了寶頂峰。這寶頂峰上有一座寺廟,名為“萬燈寺”,其名源於《法華經》的名句——“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
萬燈寺的禪師年老體衰,將近八十歲的高齡,還在寺廟內開了道場,焚香誦經,做法超度亡魂。那道場的門口擺着一隻?功德箱,“功德”二?字以硃筆寫成,色澤油亮鮮艷,很是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