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飲冰深吸一口氣?,嚴肅道:“天下即將?大亂,你回?了涼州,父親才能庇護你。你是父親的兒子,也是我的弟弟,我和父親當然要為你做些長遠打?算。”
謝雲瀟隨手關上?了房門。他的影子一閃而過,極快地奪過了戚飲冰的長刀,戚飲冰驟然失去?了支撐,跌坐在一張冰冷的長椅上?。
華瑤見狀,主動拿出了解藥,遞到了謝雲瀟的手裡?。謝雲瀟接過藥瓶的時候,她還撓了撓他的指尖,他極輕聲道:“別這樣。”
華瑤明知故問:“怎樣?”
謝雲瀟沒有回?答。他把解藥放在了戚飲冰面前的一張木桌上?。
戚飲冰拔出藥瓶的木塞,倒出來一顆白色藥丸,就着一大碗茶水把葯吃了,身體的狀況也稍稍好?轉了。她煞有介事地看着謝雲瀟,謝雲瀟忽然說:“我寧可死無葬身之地,也不願蹉跎虛度這一生?。”
戚飲冰嗆了一口水,接連咳嗽了兩聲,才問:“你的願望,難道不是歸隱山林嗎?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我會說服父親,准許你在涼州隱居。”
謝雲瀟道:“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倒是可以逍遙自在。不過如今,你我身在亂世之中,卻隱跡於?深山老林之內,只為苟全性命,逃避當今災禍,未免太像是縮頭烏龜。”
戚飲冰被他氣?笑了:“你……好?,好?,謝雲瀟,你很會說話?,我不和你爭論。父親要你回?家,你還敢違抗父命不成?!”
戚飲冰與謝雲瀟雖是一對姐弟,平日里?卻幾乎沒有任何?聯絡。
戚飲冰在涼州廣交各方人士,謝雲瀟總是獨來獨往。偶爾有那麼幾次,戚飲冰想和謝雲瀟聊聊天。她思考半晌,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她總覺得謝雲瀟秉性清高?,不近凡俗,待人客氣?而疏離,跟她終究不是一路人。
涼州有一位出身於?世家名門的公子,也是戚飲冰的青梅竹馬。戚飲冰年滿十八歲之後,便與那位公子成親了。婚後不久,那人考中了進士,遠赴康州任職,戚飲冰也跟去?了康州。去?年冬天,戚飲冰與丈夫和離,獨自一人回?到了涼州。這件事的始末,謝雲瀟一概不知。
戚飲冰不說,謝雲瀟也不會問。姐弟之間的交際一向如此,互不打?擾,互不干涉,杳無音訊,杳無見期。
戚飲冰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因為她從未盡到姐姐的責任,謝雲瀟也不會把她當作長輩?
謝雲瀟與大哥相處最融洽,只可惜大哥已故……戚飲冰咽下一口唾沫,喉嚨都變得分外苦澀,傷逝之情猶如潮水,向她襲來,瞬間淹沒了她的胸膛。
她的語氣?放緩了幾分:“大哥和凌泉死於?非命,你不能不小心防範。”
謝雲瀟沉默片刻,卻問:“防範什麼?”
戚飲冰瞥了一眼華瑤。
華瑤正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地吃一塊棗仁糕。戚應律宛如她的奴婢,格外殷勤地為她端茶倒水。
華瑤注意到戚飲冰面色不善。她拽着戚應律的袖子,把他拉出了這間屋子。她臨走前留下一句話?:“你們慢慢敘舊,我先走一步。”
戚應律道:“您為什麼不讓我留下來?”
華瑤道:“你方才不是說,你要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我這就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
他們漸漸地走遠了,談話?聲也消散在夜雨之中。
綿綿細雨敲打?窗扇,透窗吹來的空氣?潮濕而陰冷,戚飲冰不禁心生?一股蕭索之感。她道:“公主的姓氏,畢竟是高?陽。”
謝雲瀟走到窗邊,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與地。萬家燈火已寂,他仍能尋見日出的方位。他道:“公主行事光明磊落。”
戚飲冰壓低了嗓音:“公主的陰險狡詐,早已融入了骨血里?,成為她神智的一部分,她自己可能都沒察覺。你記不記得,父親曾經教過我們一個行軍的方法,叫做‘投石問路’。你們在山海縣的那段日子裡?,凌泉就是她手中的一顆石子……”
謝雲瀟打?斷了她的話?:“你多慮了,凌泉是武功最高?的侍衛。他出門辦事,萬無一失,公主一向信任他。”
戚飲冰在屋子裡?踱步一圈,終是沒忍住,又?急又?氣?地質問道:“我聽說,二皇子臨死前,罵你是高?陽家的一條狗,這你也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