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若緣與宏悟禪師卻無任何私交。但她知道,宏悟禪師以慈悲為懷,以仁善為念,只?要有人?向他求助,他就不會放任不管。
*
午時?將至,若緣正站在一座水閣涼亭之中。
夏日炎炎,天氣十分悶熱,風也?靜止了,湖水無波無瀾,涼亭熱得像個蒸籠,若緣仍然面不改色。她捏着?一柄絹紗團扇,扇面遮擋了她的半張臉。
她抬頭,放眼望去,湖光水色一片朦朧,游魚順流而去、逐影而來,她沉浸於短暫的寧靜,幾乎忘記了她已陷入何等艱難的境地里。
正當她出神之時?,東無的侍衛來傳信,宏悟禪師與觀逸禪師雙雙現身了。他們身披蓑衣、頭戴斗笠,裝扮得如同貧民,卻給東無遞交了拜帖。
東無將在議事廳接待他們。
若緣得知這一消息,毫不意外。她原本不願牽涉其中,可是東無派遣侍衛來找她,她便不能袖手旁觀,還要趕回議事廳,與宏悟、觀逸接洽一番。
她匆匆忙忙地上路了。直到此時?,她還不明白,東無為何召見宏悟禪師?
她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並不擔憂,也?不驚恐,如果東無順着?宏悟禪師的線索,查出了她近日以來的舉動,她就立刻認罪伏法,絕不狡辯一字一句。
這麼一想?,她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甚至有一點想?笑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越笑越高興,越笑越開懷。她蹦蹦跳跳地奔跑着?,就像一隻?野狼,正在遼闊的草原上飛馳,飛往一個無憂無慮的地方。
她的心臟漸漸空虛,卻又充滿矛盾。她極度地貪慕權勢,又極度地渴望自由,世間難得兩全?其美?之事,唯有仇怨是無窮無盡的。
距離議事廳還有一里路程,若緣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腳步,忽地聽見一陣刀劍撞擊之聲?,剛猛無比,恍若雷鳴。
她略一駐足,凝目遠眺,前方十丈遠之處,東無率領上百名侍衛,正與宏悟禪師交手,他們竟
然打起?來了!
缺乏前因後果,若緣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與宏悟禪師相識半個月,第一次親眼見識他的武功。
他的身法精妙絕倫,亦如武神再?世,若緣根本看?不清他位於何方,只?是隱約瞥見破爛袈裟的一點顏色。他手持一把重達百斤的禪杖,禪杖與刀劍相碰之時?,火花爆燃,煙塵騰空,震得天崩地裂。
戰場上的地雷火炮也?不過如此。
寬約七尺的大樹栽倒了,枝葉也?被點燃了,火光向著?四處蔓延,附近的琉璃瓦、翡翠台、白玉廊、青石牆都沾上了一層煙灰。
東無也?沒想?到吧,在這世間,還有宏悟禪師這樣的高手,武功遠勝於他。他率領一百多?名侍衛圍剿宏悟禪師,竟然也?沒佔據優勢。
若緣還在幸災樂禍,卻見東無登上了一座高台。
東無從袖中取出一隻?瓷瓶,又倒出了瓶中毒液,仔細塗抹於劍刃。而後,他運足內力,急速一閃,不過片刻之間,他的行跡消失殆盡,彷彿人?間蒸發了似的。
若緣頓時?毛骨悚然。
方才,她低估了東無的城府。
如今,她只?怕宏悟禪師也?不是東無的對手。
宏悟禪師總是手下留情,東無卻是歹毒至極的。
此地不宜久留,若緣正要轉身離去,又有一隻?寬大手掌攔在她的腰間。
她側頭一看?,此人?竟是一位年輕俊秀的和尚——他法號“觀逸”,正是宏悟禪師的徒弟。
觀逸原本白皙的面容已是一片通紅:“得罪了,施主,事態過於緊急了,請恕小僧冒犯。”
話音未落,他一把摟住她的腰肢,將她攬入懷中,帶着?她凌空飛起?,離地約有七丈之高。
他的輕功出神入化,比起?東無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緣下意識地摟住他的後頸,指尖抵着?他光滑的後腦勺。他的耳垂泛起?了緋紅,紅得像是秋天的楓葉。
如此近距離地端詳他,他的五官也?沒有一絲短處,相貌真是十分俊秀,性格也?是十分青澀、十分矜持,待人?接物?克己復禮,格外地符合若緣的喜好?。
根據若緣的所見所聞,她的皇姐皇妹都有相似的品味。
若緣忽然想?起?已故的駙馬,恍如隔世。
她笑着?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觀逸道:“逃出皇子府,避免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