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室外零下二十多度,我聽到彙報後立刻讓人去用溫水給他解凍,不然手指廢了,他也就完了。但協調方要求我別管,畢竟那時候……外媒什麼都到位了,萬一給人拍到,形象方面……”
周戎搖頭笑了笑。
司南是個無組織無紀律慣了的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你堅持先解凍?”
“他們不讓溫水送進來。”
“那你……”
“我徒手把那鐵欄給拆了,”周戎無奈地承認,“被圍着拍了很多張特寫呢,是挺丟人的。”
司南想到那長槍短pào轟炸不絕的場景,嘴角一彎。
“這事剛好被攪進傾軋里去,持續不斷發酵,成了互相胡亂攻擊的導火索之一。反正我稀里糊塗就被降銜下放了,恰好錢少將需要人,我也有些特種部隊的老關係,就進了118。”周戎一攤手,說:“後面的事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在118其實比在中央更自在,工資福利並不少,還經常能公費出差……”
“嗯。”司南隨手捏捏周戎的嘴角,起身端起水杯,微笑道:“如果你沒進118,我們就不會遇上了。”
如果周戎沒下放去118,司南就不會在那個悶熱混亂的午後經過大街,看見被喪屍圍困的停車大樓。
司南不會遇上特種兵小隊,不會跟其他Alpha結伴殺出T市,也不會進入B軍區危機四伏的黑暗地底;他們不再有機會找到珍貴的抗體和資料,此刻應該也沒人攜帶那些用xing命換來的信息,乘坐直升機飛往遙遠的南海。
命運一環扣一環,冥冥中猶如無形的多米諾骨牌,在災難發生前,就為眼前的一切埋下了伏筆。
周戎凝視着跳躍的火苗,眼底光芒微微發亮。
“所以咱倆就該在一塊,”他緩緩地道:“誰都拆不散,早註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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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寒成了阻絕病毒的天然屏障,而這棟小小的水泥樓卻始終遺世獨立,溫暖如chūn。
司南沒有說,周戎也不會提,雖然他們心裡都知道,如果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永遠就好了。
&ash;&ash;與世隔絕只有彼此,夢中溫暖和平的桃源。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年十五,元宵節,封山大雪終於消融,河面的厚冰裂開了細小的紋路。周戎把剩餘物資整理好,砍了幾捆柴禾堆在院子里供後來人使用,一手摟着司南的肩,站在水泥小樓前親了親他的頭髮。
“現在南下應該不會再正面遭遇喪屍cháo了,我們走國道,途徑城鎮補給點,到沿海一帶再想辦法。幸虧定位儀沒丟,如果顏豪chūn糙他們已經抵達南海基地,到時候接到信號,一定會向上彙報。”
周戎擺弄了下司南耳垂上那隻被夾住的耳釘,司南雙手環抱在胸前,俯視着腳下層疊的山川,皚皚積雪映在他眼底,閃爍着明亮的光澤。
“如果……”周戎緩緩道,頓了頓。
司南用眼神詢問他怎麼了。
“如果你還想再多呆兩天的話,”周戎的每個字都明顯經過了措辭:“我們也可以在這個地方,稍微盤桓……”
司南拍拍他的肩,走向SUV,頭也不回笑道:“想多了。”
二十來天的休憩,無微不至的照顧,平穩渡過的發qíng期,讓司南的身體和jīng神都恢復到了最巔峰的狀態,甚至比在T市遇到周戎他們的時候還要好。
他手腕手肘上的電擊傷痕已經消去,隨着無人知曉的、絕望灰暗的回憶,猶如天明時海面退cháo,隱去了黑暗秘密的角落。
“走吧!”司南坐上駕駛席,發動引擎,一隻手撐着車門。那模樣就像個在紐約街頭開豪車橫衝直撞的俊帥小混血,沖周戎chuī了聲口哨,勾起一邊漂亮的唇角:“還愣什麼?上來!”
周戎失聲大笑,上前來一把將司南抱出駕駛室,扛在肩上繞到副駕駛那邊塞了進去,蠻橫無理地壓在身上給他系好了安全帶。
“我開車,懂不懂?”他滿是槍繭的食指挑起司南的下巴,笑道:“你負責吃元宵,睡覺,以及每十公里給我捏捏脖子解解悶;組織分工明確,有什麼異議,小司同志?”
冰消雪融,山路蜿蜒。
周戎把車窗開了條fèng,在chuī哨般的寒風中一手駕車,一手搭着司南膝頭。司南盤着腿吃周戎用麵粉和糖煮出來的“湯圓”,時不時還喂他一個,仔細翻看那本破破爛爛的全國公路地圖。
SUV噴着尾氣,在蒼茫天幕下,向著群山盡頭,那硝煙中千瘡百孔的南方大地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