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哐當巨響, 郭偉祥從床頭愕然擡眼, 只見顏豪直衝了進來,臉色簡直能用青白來形容, 劈頭蓋臉問:“春草大丁呢?”
“跟人巡邏去了。”郭偉祥莫名其妙:“怎麼?”
顏豪直勾勾盯着他, 那目光有些瘮人, 粗喘半晌才從牙縫裡憋出了一句話:“……我把司南弄丟了。”
“哦,是嗎。” 郭偉祥把漫畫書翻過一頁, 興趣缺缺道:“你不早把司南丟給戎哥了嗎, 讓這段無疾而終的初戀隨風而逝吧副隊長。戎哥這輩子燒了三十年的香才抓到司南這麼一隻瞎耗子,但從臉的角度看你的機會還有很多……”
顏豪抽走漫畫書:“跟我來。”
“哎你幹啥!還我!我好不容易跟人借來的最新話!”
顏豪沒理抓狂的郭偉祥, 一陣風似的刮進裡屋, 眨眼功夫已抓起了微型衝鋒槍和兩隻戰術背包, 啪地把其中一隻扔到郭偉祥面前:“隊長叫我別讓司南落單,但我沒盯住,他失蹤了。”
兩人對視幾秒,郭偉祥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 顏豪嘶啞道:“他被這座基地的人帶走了。”
“……隊花, ”郭偉祥認真地說, “戎哥會殺了你的。”
·
“嘶……”
麻醉劑造成的眩暈還殘存在腦海里,周戎睜開眼睛,霎時天旋地轉。
“給他水,”一個男聲粗聲粗氣道。
涼水被強行灌進嘴裡,但經過訓練的特種兵反應與常人不同,周戎沒有下意識吞咽而是往外吐, 頓時嗆咳起來,清醒了。
車廂隨行駛而不斷晃動,窗外天色已暗,山路飛快向後退去。
萬彪坐在對面,拿槍指着周戎的頭,旁邊還有個五大三粗的手下虎視眈眈盯着。
周戎用力閉了閉眼睛,視線逐漸適應昏暗的天色,“……幾點了?”
“五點。”萬彪冷冷道,“你把我二十多個手下送進了急救室,別亂動,否則老子真的崩了你。 ”
“你要把我弄哪去?”
“上船。”
“我的隊員呢?”
“那女娃和鄉下小子跟我的人出基地巡邏去了,小白臉和官二代我待會也叫人送來。別擔心,你們一個都漏不下,全都能上船。”
周戎用力揉按眉心,對咫尺之遙的槍口無動於衷,問:“我老婆呢?”
“你老婆?”萬彪一把抓起周戎領口,似乎覺得很可笑:“搞沒搞清楚,你們所有人的小命都在我們手裡,好吃好喝送你們出海已經仁至義盡,你還跟這兒得寸進尺上了?”
周戎懶洋洋道:“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周戎的樣子實在太油太不像特種兵了,甚至連剛入伍的新兵都比他正經點。萬彪心裡對於那天深夜周戎剛忙守城的最後一絲感謝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只想揮拳揍他一頓,深呼吸好幾下才勉強壓住了這個念頭。
“那個叫司南的,”萬彪用槍口點着周戎額頭,咬牙切齒道:“我不管他是你老婆,你爹媽,還是你祖宗。寧博士說他的血清里可能有抗體,他就是全人類的,他就應該留下來做實驗,你懂不懂?!”
周戎思索片刻,一本正經道:“你說得對。”
萬彪:“……”
“我標記了他,他確實是我老婆沒錯。我是人民納稅政府養大的,他是人民,說是我衣食父母也可以。至於祖宗嘛,全隊人都知道他是我們家小祖宗,所以你確實說得很對……”
萬彪再也忍不住,反手一槍托把周戎砸得向後仰去!
鮮血從周戎額角緩緩流淌下來,那手下已經駭呆了,萬彪不住憤怒地粗喘。
“哈哈……”周戎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痛,隨手蹭了蹭血跡,伸舌頭一舔,嘴角勾起毫無掩飾的壞笑:“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哥們?”
萬彪一句“誰他媽要跟你開玩笑”硬生生憋在喉嚨里,只見周戎突然面色一整,弔兒郎當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寧瑜博士說司南的血清里可能有抗體,是羅繆爾到你們基地說的?”
“……不知道!”
“八成是了。”
周戎仰躺在後座上,一絲鮮血浸透鬢髮,讓他俊美的五官顯得更加陰鷲。但他彷彿毫無覺察,沉思着喃喃道:“所以羅繆爾不遠萬里抵華來找他,因為他知道司南是末世求生的關鍵……但如果司南真有抗體,為什麼羅繆爾要電擊刑訊他呢?直接綁回去抽血不就行了?邏輯上說不通。”
萬彪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下意識緊張起來:“什麼意思?”
周戎沒理他:
“除非司南知道一個比抗體更珍貴、更關鍵的秘密,讓羅繆爾不惜刑訊也要知道答案……但不可能啊,有什麼東西比抗體還重要?除非司南根本就沒有抗體,或他的抗體對一般人沒有用。”
萬彪眼睛都瞪圓了:“什麼……你說什麼?不可能,寧博士問過鄭醫生了,那個司南被喪屍咬過但沒感染,他肯定有抗體!”
周戎眼睛一翻,似乎很不耐煩:“有又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那他就應該留下來做實驗!全世界的人都在眼睜睜等着研製出疫苗……”
“應該?”周戎冷冷問。
萬彪一哽。
“這世上誰都不欠誰,沒什麼是應該的。如果真要說應該,就算司南的血清真能拯救全世界,你們也得跟他說明情況、徵得同意後再去做那見鬼的實驗,這他媽才是真正的‘應該’!”
周戎驟然起身怒吼,萬彪下意識就向後一縮,等反應過來後登時惱羞成怒:“你、你幹什麼?!你懂什麼,要是他不同意呢?要是他貪生怕死呢?!你們這種人根本什麼都不懂……”
周戎囂張至極,用食指點着自己面前黑洞洞的槍口:“我告訴你司南是什麼樣的人。他在素昧平生的情況下冒險救了我們,跟我們一起救助群眾、出生入死,無數次為保護他人而賭上了生命的代價,面對數十萬喪屍的包圍都毫無退縮……他比你們這些龜縮在倖存基地里的懦夫勇敢多了!”
“如果他覺得自己的血清能整出疫苗,他會把最後一滴血都抽給你!”周戎的怒吼震耳欲聾,旁邊那名手下一動都不敢動,而萬彪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只能直愣愣盯着周戎:“——但你們綁了他!偽善!小人!慷他人之慨,聖他人之母!還在這裡跟我扯什麼應該不應該,滾你媽的!”
咣當!
車身劇烈一震,似乎撞上了東西,司機猛地踩下剎車。
所有人在慣性作用下一歪,同時回頭向車前望去。萬彪的怒罵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聽司機瑟瑟發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萬、萬哥,好像不太對……”
為了省電,除非可視條件非常差,否則在這段熟悉的山路上基地開車都是不打燈的。眾人一時靜了,只聽車窗外曠野寒風嗚嗚咽咽,彷彿冤魂凄厲的哀嚎,正迅速從遠方席捲而至。
——砰!
一隻腐爛的手,重重拍在了側窗上!
砰砰亂拍接連響起,司機立刻打開遠光燈,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
只見視線所及,幾十隻喪屍從山路上蹣跚而來,包圍住了這輛車。不遠處曠野上,更多喪屍正密密麻麻湧來,很快匯聚成了壯觀的活死人潮。
“萬哥,”司機登時就帶了哭腔:“完完完,完蛋了……”
萬彪脫口而出:“快倒車!快!”
司機手忙腳亂倒車,慌亂間卻擋卻換錯了,差點直直撞上護欄。就在這骨節眼上,只聽車窗碎裂的嘩啦聲響,幾隻枯手同時伸進了車廂!
“啊啊啊啊——”
司機和手下同時崩潰尖叫,萬彪猝不及防被喪屍抓住了後領。千鈞一髮之際,周戎撲上來劈手奪了他的槍,一個點射將抓住他的喪屍打得爆頭,吼道:“別喊!住口!”
萬彪與死亡擦肩而過,大腦剎那間空白。
只見周戎反手拔匕,把伸進車窗抓撓的幾隻喪屍手臂斬斷,抓住已經快尿出來的司機推到副駕駛,然後硬擠上了駕駛座。其他人都在巨大的恐懼中沒反應過來,周戎已經換檔、倒車,在輪胎刺耳的碾壓聲中撞翻了兩三個喪屍,緊接着一個乾淨利落的三點掉頭。
哐當!
幾聲骨頭爆裂的脆響,周戎把側面撲上車門的喪屍推上公路護欄,狠狠擠得屍體變形,然後一腳油門踩到底!
源源不斷的喪屍呼號湧來,但吉普車已開足馬力,飛一樣躥了出去!
吉普車一路呼嘯,將不斷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的喪屍遠遠甩在車後。然而遠光燈映照下,更遠處的曠野上,難以計數的喪屍正集結成軍隊,向基地的方向跋涉而去。
司機結結巴巴地問:“怎麼……怎麼可能,從哪冒出來的,怎麼會這樣……”
萬彪其實已經驚駭至極,但他還算有幾分血勇,猛地一咬舌尖,逼迫自己勉強鎮靜了下來:“別慌,怕個屁!只要我們快點回基地報信,基地一定守得住!”
“但、但這這這陣勢,比前兩天還大、大得多……”
“閉嘴!”萬彪怒道:“前兩天都守住了,現在更不用怕!再說老子把你的蛋揍出來!”
司機嚇得面色青白交錯,牙齒咯咯直響。手下在邊上肉眼可見地一個勁哆嗦,這時候突然憋出來一句:“我們,我們不該回去。”
萬彪呵斥:“胡說八道什麼?!”
“我們不該回去!”手下崩潰了:“太多了,你看這起碼有好幾萬!我們應、應該繼續去港口,趁還來得及趕緊上船!”
司機和萬彪都愣住了,緊接着萬彪勃然大怒,一拳把那手下打得摔在了座位上:“給老子閉了!你說的還是人話嗎?誰的老婆孩子不在基地里,難道我們就這樣一走——”
砰!
子彈貼耳擦過,手下整個人僵住。
周戎一手開車一手持槍,槍口正對着身後保鏢的頭,後視鏡中映出了他鋒利陰沉的雙眼。
“我老婆被你們扣下來了。”他淡淡道,“誰不想回去,現在就給我滾下車。”
手下顫若顛篩,緩緩地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