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奇怪的兒子（一）
事情發生的這天早上。
唐柚照常起晚了, 拖拖拉拉的下樓，在桌上找到了唐媽特意給她留的早飯，嗯, 還是溫的。
咬了一口油條, 喝了一口米粥，唐柚聽到了廚房裡傳來唐媽哼着歌的聲音, 似乎格外的高興。
好奇心起, 唐柚端着碗就站到廚房門口, 靠在門上看唐媽料理台上擺着的一堆烘焙材料。
喲！難得呀！
“媽, 今兒怎麼了？出門撿到錢了，這麼高興？”唐柚靠在廚房門口笑着問道。
“你這懶丫頭，怎麼現在才起來？！”數落了一句, 唐媽很快又露出笑容，“比出門撿錢還開心呢！你看！”
唐媽指了指廚房的窗戶外面。
唐柚朝着唐媽指着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他們隔壁鄰居家，已經搬走好多年沒人住了。
這會兒門口停了一輛運輸車，正有人不斷的把大件的傢具往屋子裡搬。
“咱們隔壁有新鄰居了？”唐柚問道。
“什麼呀！是你秦叔叔金阿姨一家從國外回來了。”唐媽感慨, “其實你金阿姨已經回來住了幾天了, 要不是今兒我買菜回來正好看見他們門口停着輛運輸車, 過去一看正好碰到你金阿姨，還不知道他們回來了呢！”
又問唐柚, “金阿姨你還記得嗎？”
唐柚迷茫的搖了搖頭, 鄰居家搬走都快十幾二十年了吧？那時候唐柚才幾歲，早就記不清楚了。
唐媽嘆了口氣, “也是, 你那時候還小。媽跟你金阿姨說起來還是同鄉呢！”
當年唐爸的傢具公司發展壯大之後，一家人才搬到現在住的別墅區, 別得到還好，就是和以前的朋友離得遠了想找個人喝茶吃飯聊天都不方便。唐爸和秦叔叔先因為下棋成了棋友，而後唐媽才和金阿姨認識，偶然一聊，發現對方是同鄉，才逐漸熟絡起來，後來成為了閨蜜。
隨着唐媽慢慢的“話當年”，唐柚也稍稍記起來一點，隔壁似乎有個比她大一點的小姐姐，當時唐柚和她姐唐柳，經常找對方一起玩，“媽，我記起來了，玥玥姐姐的媽媽，是吧？”
沒想到這話一出，唐媽的手瞬間一抖，差點把手上的東西摔了出去，“你還記得啊……”
唐媽嘆了口氣，囑咐唐柚，“柚柚，待會兒你金阿姨會帶着她兒子過來做客，你可千萬別提起玥玥。你金阿姨家的女兒秦玥玥，在他們搬走之後不久出了意外去世了，到現在你金阿姨一聽這個還是受不了。”
“啊？！”唐柚還是頭一回聽說這個消息，滿臉驚訝，“那你之前怎麼沒跟我說過，我記得當時有一段時間一直喊着要找玥玥姐姐玩的。”
唐媽嘆了口氣，“當時你一個小孩子，怎麼跟你說？說了怕你嚇到，也怕你根本沒聽懂。不過你姐倒是聽到我跟你金阿姨打電話，知道的。”
“原本秦家搬走是因為你秦叔叔工作變動，玥玥出事之後，你金阿姨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每天以淚洗面卧床不起，換上了嚴重的抑鬱症。你秦叔叔就把金阿姨帶去了國外，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容易忘記那些傷心的事，更有利於治療。”
“那現在……金阿姨好了？他們才回來的？”唐柚問道。
唐媽點了點頭，“應該恢復的差不多了，我剛剛在外面碰到她的時候，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她說這次回國他們就不準備走了，國內的父母都年紀大了需要他們照顧。”
“我知道了。”唐柚表示明白，自己不會亂說的。
**
沒多久。
門鈴響了，客人上門了。
唐柚跑去開門，門一打開，就看見站着的一大一小。
金阿姨穿着一身亞麻色長裙，估計身體不太好，天挺熱的還弄了個披肩穿着，一頭長發用魚嘴夾夾起來，留下兩縷從耳邊垂下，頗有些法式風情。
看到她的臉，唐柚對金阿姨的記憶倒是逐漸清晰起來：記得金阿姨好像是個畫家，最多的記憶就是她在院子里畫畫的場景，唐柚跟着兩個比自己大的姐姐一起玩過家家，一起嚯嚯花園裡的花花草草。每當這個時候，金阿姨就會放下手中的畫筆，帶着溫柔的笑意，給她們介紹每一種花叫什麼，開花的時候長什麼樣……
現在，十多年過去了，金阿姨看起來並不顯老，只是笑容中帶着幾分憂鬱。
“是柚柚吧？好久不見，你都長成大姑娘啦，真漂亮。還記得金阿姨嗎？”
這種情況下當然唐柚當然是點頭的，“當然記得啦，金阿姨還給我畫過畫像呢！”
——這是唐柚剛剛才反應過來的，自己卧室里有一副自己小時候的畫像，就是眼前的金阿姨畫的。
金阿姨聞言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後拉了拉旁邊站着的十多歲男孩，“這是我兒子秦陽，小名陽陽。”
“陽陽，快叫人。”
來了來了，叫人環節。
作為一個社恐，唐柚對於親戚朋友之間碰面，家長必定要拉着孩子，看見一個就要介紹一下，讓孩子叫人的這種行為，相當的受不了。
小時候那是寧肯回去被爸媽說一頓，也是能躲即躲。
現在長大了稍微好一些，但碰上這種環節依然覺得無比尷尬。
人家不叫你吧，覺得挺尷尬的。人家叫你了，你不知道怎麼回應，依然挺尷尬。
特別是眼前的金阿姨似乎在經歷過病痛之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敏感多思的林妹妹氣質的感覺，尷尬加倍啊！
就在唐柚已經準備好了迎接一個彆扭、調皮或者中二少年的時候。
順着金阿姨的手看過去，發現看到的是一個笑容甜蜜的……男生？
小男生笑的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對着唐柚甜甜的就來了聲，“姐姐好～～”
咦～～唐柚瞬間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這年頭的小男生，原來還有這種類型的嘛？！
還不等唐柚有所反應，那頭等了好久沒見人進來的唐媽已經找了出來。
秦陽順勢就對着唐媽又來了聲，“唐阿姨好～”
哎呦，那叫一個甜，唐媽瞬間就聽的眉開眼笑，“阿鳳，你們家陽陽教的可真好，嘴巴可真甜！”
照理說，這個時候金阿姨應該謙虛幾句，然後反向誇一誇唐媽的孩子，也就是唐柚。
然而金阿姨並沒有，反而在聽到唐媽的誇讚之後，臉上僅有的几絲笑容都消失了。
這情況……感覺有些不對啊？
唐柚觀察的這會兒功夫，唐媽已經迅速的和秦陽熟絡起來，自顧自的就拉起秦陽的手，“來來來，快進來，阿姨給你們準備了很多好吃的，你平時喜歡吃什麼呀？”
———喂喂喂，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親閨女忘了？！
唐柚黑着臉看着親媽遠去的背影，轉頭看向一樣被拋下的金阿姨，“金阿姨，咱們也進去吧。”
金阿姨點了點頭，看着孩子的背影滿是愁緒。
接下來，唐柚充分的感受到了，秦陽這孩子的嘴巴能有多甜。
從唐媽做的小餅乾小蛋糕，到家裡多寶閣上擺着的唐爺爺、唐爸和唐柚的一些作品，到被唐媽用來種菜的花園……看到什麼他都能誇上幾句。
這嘴甜的模樣，唐柚這麼多年了都沒見過幾個，倒是和他親姐姐有幾分像。
想到這裡，唐柚突然間一愣。
她怎麼會想起秦玥玥？還覺得秦陽和秦玥玥像？
說實話，都十多年過去了，唐柚對秦玥的印象就只剩下“玥玥姐姐”“過家家”“很會照顧人”這些了，具體人家長什麼樣，說話什麼樣，早就不記得了。
所以剛剛什麼情況？唐柚皺着眉頭思考。
看着秦陽在菜地里歡脫的背影，恍惚之間似乎看見他肩膀上有一縷灰色的霧氣。
這是———
唐柚偷偷轉過身，發起了飛信。
「陸道長，打攪一下，我剛剛忽然看到鄰居家一個小孩身上有一些灰色的霧氣，問題嚴重不？」
自從上回在審訊室，陸旬讓唐柚仔細看看出了點東西之後，唐柚就總是這樣，突然會看到某些霧氣，但基本一兩秒鐘之後，就又恢復正常。之前看到的沒什麼感覺，但剛剛的灰霧讓人感覺不太舒服，明顯不正常，唐柚才第一時間找“專業人士”問一問。
「只是少量的話，應該是在哪裡不小心沾染到了陰氣，多曬幾天太陽即可。」
唐柚看飛信的時候，秦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拉了拉唐柚的衣袖，“柚子姐，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啊，跟朋友聊天呢。”
唐柚再次定睛看過去，秦陽身上的灰霧在陽光的照射下正在一點點的消散。
嗯，看起來確實問題不大。
唐柚稍稍放下心。
發現秦陽沒離開，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這是……有什麼事情想說？
唐柚主動問道，“陽陽，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秦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柚子姐，我聽你媽媽說，剛剛柜子里好幾個漂亮的木雕都是你做的，你好厲害啊！”
唐柚點了點頭，對他的嘴甜已經有所領教，耐心等待下文。
“所以，姐姐能不能教教我？”秦陽對着手指，悄悄壓低了聲音湊近唐柚，“我想給爸爸媽媽送一件禮物。”
哦～～原來如此！
可愛的弟弟想要給他爸爸媽媽送一份自己親手製作的禮物，唐柚當然願意幫忙。
看了看周圍，唐柚指了指一旁旁邊掛着一串串葡萄的涼亭，“我去拿些工具，待會兒在那裡教你怎麼樣？待會兒先教你一個簡單的！”
秦陽興奮的點了點頭。
陽光房裡。
兩個媽媽正悠閑地喝着下午茶，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涼亭那邊唐柚帶着秦陽在玩兒，難得的愜意。
“陽陽這孩子真聽話，跟我家那個皮小子完全不一樣！”唐媽忍不住又誇了一句，這句話她在短短的兩個小時里已經說過第三次了。
“哦，是嗎？嫂子你過譽了。”金鳳動了動嘴角，似乎笑了笑，但臉上依然帶着憂愁，“我倒是覺得，陽陽有些太懂事了些。”
唐媽立馬撇了撇嘴，“你啊，就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看我們家唐森，多大了還在玩離家出走呢，之前跟他爸爸吵了兩句，一個鬧的不開心就跑到柚柚那兒住了幾天，要不是我發話了，他都不肯回來呢！還有柳柳和柚柚，也是不省心的，我夾在他們中間，出了問題就和稀泥，感覺自己都平白老了好幾歲呢！”
“話說阿鳳，你們夫妻倆是怎麼教育孩子的，也跟我說說唄？”
“哪裡是我的功勞。”金鳳搖了搖頭，“我前些年一直生病身體不好，老秦又要忙着工作賺錢，安安是請了保姆和我一起帶着的，之前也調皮搗蛋，額——可能是長大了所以自己就懂事了吧。”
唐媽聞言皺了皺眉頭，她注意到了金阿姨話里的停頓。
回想起來，確實有些不對勁。似乎她越誇秦陽，金鳳嘴巴上在謙虛，臉上的表情卻透露出焦慮。
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是抑鬱症又有些複發了？
唐媽也沒敢多問，準備待會兒等唐爸回來，讓唐爸找秦華問去。
轉頭換了個話題，金阿姨的表情就逐漸舒緩了起來。
等到金阿姨準備帶兒子回家的時候。
秦陽已經在唐柚的指導下成功的雕刻出了一隻小狗的雛形，雖然細節上還需繼續雕琢，也把秦陽樂的把木雕小狗捧在手裡捨不得放下來。
說實話，相處短短几個小時，唐柚還挺喜歡這個不熊並且嘴甜的小男生的。
所以臨別的時候，想到他身上淡淡的灰色霧氣，唐柚送了他一個禮物——她做的一塊翡翠平安扣。
“謝謝柚子姐。”秦陽乖乖的把禮物握在手裡，朝着唐柚和唐媽揮手告別。
“改天再見。”
**
等唐柚和唐媽進門之後。
“走吧？”金鳳看向兒子。
只見秦陽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小手絹，小心翼翼的把平安扣一層一層包裹起來，然後對着媽媽甜甜的一笑，“媽媽，柚子姐送給我的禮物我怕摔壞了，媽媽幫我收着好嗎？”
金鳳用一種複雜難懂的眼神看着秦陽，而後開口，“當然可以了。”
然後幫秦陽把平安扣放進了她的包里。
而後牽起兒子的手，母子倆慢慢的往隔壁自己家走去。
“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秦陽問道。
“爸爸要忙工作上的事情，估計要兩三天後才回來。”金鳳的聲音有些飄忽。
“那等我生日的時候，你們都有空嗎？”秦陽繼續道。
“這可不知道，距離你生日還有十幾天，不過爸爸媽媽肯定會想辦法陪你一起吃生日蛋糕的。”金鳳保證。
“那就好，嘿嘿。”得到保證，秦陽笑開了花。
“你在笑什麼呢？”
“這是個……秘密！”
金鳳沒有發現，秦陽剛剛抓過平安扣的手，不知道怎麼的，略微有些紅腫。
***
這兩天的唐媽過的格外開心。
作為一名教師，唐媽在教師擁有的每年兩個假期的時候，都會有些無所事事。
除了照顧丈夫兒女，想約個朋友一起吃飯逛街都需要想想今天是星期幾朋友要不要上班有沒有空閑，絕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家裡看看電視（包括但不限於她十八線演員的閨女演的那些電視劇）。
現在金阿姨一家回來了，就不一樣了。
金阿姨作為一個畫家，當初他們搬走之前就已經在國內小有名氣。後來雖然生病了，金阿姨也沒有停止創作，抑鬱症的病情反而給她的畫作添加了一層憂鬱的色澤，反而更收到國內外的歡迎了。
畫家意味着，工作時間自由。
像現在，唐媽可以約着金阿姨一起買菜做飯，偶爾一起出去逛個街看個電影。
只不過這兩天，唐媽看着金阿姨手裡的大包小包，“金鳳，你買了什麼？怎麼那麽多東西？”
金鳳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恢復，“就一些家裡的日用品，還有些吃的。嫂子你也知道我們剛搬回來，家裡什麼都缺，秦華正在忙工作的事情這兩天都不在家，就只能我忙一點了。”
“你也是辛苦，等安定下來還是繼續請個阿姨幫忙好了。”唐媽熱心的幫金阿姨把東西拎回了家。
有了好姐妹陪着，閨女在不在家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唐柚估摸着時間，準備找個唐媽高興的時候再說她要回錦繡灣去——家裡挺適合躺平休息，但她好多工具材料都在錦繡灣，在家也只能做做木雕，不方便啊。
當然了，為了防止唐媽不高興，唐柚準備做支發簪送給唐媽——這是唐柚應唐媽的要求，做的一次新的嘗試。
最近幾天吧，唐爸肉眼可見的心情好，看見唐柚在家也不再說什麼讓她去公司幫忙的話了。
唐媽偷偷告訴唐柚，那把梳子被唐爸跟寶貝似的揣在身上，有空就要拿出來梳幾下，連睡覺都要壓在枕頭下面，真的是片刻都離不了身。
當然了，效果也是肉眼可見。
雖然唐爸現在依然天天戴着假髮，唐柚看不到具體情況。但唐媽已經親自確認過，唐爸光潔如鏡面一般的頭皮，已經隱隱的冒出一些毛茸茸的發茬。
唐爸這樣的真人效果放在那裡，唐媽自然也是每天都要用閨女孝敬的梳子梳一遍頭髮的。
但光頭髮好了不夠啊！
唐媽就悄咪咪的找閨女，問她有沒有什麼能夠美容養顏的東西能用？說到了一定年紀臉上長的那些斑可真煩人！
唐柚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想搞私人訂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