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螢火(兩更合一求月票)
十一月二十七。
傍晚時下了雪,不大,飄了會兒就停了。
林玙穿過甬道,一直走到寶安園外。
林雲嫣知道他來了,快步迎出來,笑着道:“挽月剛剛溫了些酒。”
林玙笑了下。
邁進院子,他卻沒有進屋裡,只站在樹下。
“就是過來看看你。”林玙道,冷風迎面而來,吹得他嗓子都有些啞。
林雲嫣擡頭看着父親。
父女相處不比母女,沒有那麽親密無間,但她心底里清楚,父親是愛護她、珍視她的。
她要出閣了,父親捨不得,亦是滿滿祝福她。
“我也不是遠嫁,”林雲嫣柔聲道,“不過半座城。”
林玙聞言又笑了。
擡手在女兒頭上輕輕揉了揉,一如她還年幼,林玙道:“等下雲靜雲芳過來陪你,你們姐妹說說話。酒就不喝了,你那點酒量喝什麼?等回門那天,讓徐簡來跟我喝酒。”
林雲嫣彎着眼,道:“您又喝不過他。過年那回就沒喝過。”
林玙哭笑不得。
原本心裡的那些情緒倏地就衝散了。
不過,他怎麼也是泰山嶽丈,徐簡酒量再好,又能怎麼樣?
“喝不過,”林玙打趣道,“那你讓他帶糖葫蘆來。”
提起糖葫蘆,林雲嫣自然想到當時在桃核齋後院,他們三人坐在一桌旁,一人一串糖葫蘆的情景。
說起來,確實好笑。
林玙揶揄歸揶揄,亦說了幾句交代的話:“說是聖上指婚,但我們都知道,這親事是你自己看中的、自己選的。
我們這等身份的人家,嫁娶一個自己滿意的,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並不簡單。
雲嫣,你與他既然有這種緣分,那就多珍惜些。
你能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林雲嫣看着父親,不由地眼眶發酸,她抿了抿唇,重重點了點頭。
畢竟天寒地凍,林玙沒讓林雲嫣一直吹冷風,讓她先回屋裡去,自己沿着來路、不疾不徐地往前院走。
雪早停了,雲層還壓着,天色沒有全暗,但擡頭看一眼,就知道今晚一定無月無星子。
這條甬道連接了載壽院,林玙繞過去,能聽見院子里說笑聲音。
老夫人對明日的婚事格外期盼,整個人都很振奮。
這也不奇怪。
自打當年林琅出閣後,府里就沒有辦過紅事了。
林玙沒有去打攪小段氏,直走到了書房。
屋子裡暖和,他在炭盆旁暖了暖手,而後走到書案旁,從畫缸里抽出一捲軸來。
細繩有摩擦的痕迹,可見這幅畫經常被打開。
畫卷上,年輕婦人笑眼盈盈,溫和恬靜,仔細看着,五官與林雲嫣有七分相像。
手指拂過畫中人,這是林玙親手畫的沈蘊的畫像。
“阿蘊,”良久,他低聲道,“我們雲嫣明天就嫁人了。”
寶安園裡,林雲靜和林雲芳前後到了。
挽月在羅漢床上鋪了厚厚的墊被,讓她們姐妹三人鬧去。
都說出閣前要哭嫁,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哪個都沒有哭出來,反倒還笑了。
最後林雲芳意思意思着“捨不得”了兩句,全了個形式,便又只剩下笑了。
姐妹相處,總會有說不完的話。
嫁人畢竟也算一種分別,漸漸地,難免會說到些幼年往事。
都是什麼你六歲我三歲時的事兒了,林雲芳年紀最小,提了個頭就記不清細處了,林雲嫣是兩輩子疊在一塊、實在太久了,想不清楚,只有林雲靜這個大姐記性好又心細,說了許多。
夜色重了。
最愛熱鬧的林雲芳反倒是最先困的。
她歪着頭靠着林雲嫣,講話也越發直白:“二姐,我覺得你好高興啊,你打心眼裡的高興。”
“對,”林雲嫣笑着道,“很高興。”
林雲芳又問:“大姐呢?大姐嫁人時會高興嗎?”
林雲靜愣了下。
她性子內斂些,原是不愛表達這些的,可窗戶上貼了紅雙喜,衣架上掛了紅嫁衣,想到林雲嫣說的,她的情緒自然而然被感染到了。
“會高興的,”她靦腆地笑了笑,“我滿意現在的這門親事,所以一定會高高興興嫁人。”
林雲芳聞言笑了起來,笑得很開懷,卻因為睏倦,顯得人更加單純。
“那我呢?”迷迷糊糊地,她說著自己平日里也不會隨便說的話,“我能有滿意的親事嗎?”
她最小啊。
姐姐們在半年內陸續都嫁了,只留下她。
她打記事起就是姐姐們身後的尾巴,她沒有“單獨”過。
這些時日,她為了姐姐們覓得良人而高興,但也會為了看不見的未來而擔憂。
尤其是,去年時候,她在友情上挨了手帕交那麽“一刀子”,不說因噎廢食,卻也對姐姐們越發依賴。
林雲嫣和林雲靜交換了一個眼神。
“說什麼傻話?能讓你嫁得不滿意嗎?”
“你有兩個姐夫,到時候讓他們攔在我們府外頭,不合適的公子別妄想讓媒人登門來。”
“大姐夫是新科翰林,二姐夫是將門國公,”林雲芳掩唇打了個哈欠,“那壞了,沒人能登門了……”
說完了,她到底抵不住困,閉着眼睡了。
林雲靜給她整了整被子,輕聲與林雲嫣逗趣:“壞了,沒人登門,嫁不出去了。”
林雲嫣無聲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肯定有人能進門。”
她以前的那位三妹夫,祖母娘家的孫侄兒,沾着親帶着故,大搖大擺就能從大門進來了。
這是一份好姻緣。
重來一次,她要改變不好的過去,也要堅持守住該有的美好。
等過了臘月就要預備新的一年,她到時候要跟祖母提一提,想辦法讓那位三妹夫進京來。
林雲靜想着明日還要早起,便也不再多聊什麼,催着林雲嫣睡下。
吹了燈,屋子裡暗下來。
身邊的林雲芳已經睡沉了,呼吸聲小小的。
林雲嫣的睡意卻很淡,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徐簡。
應該說,這些時日,空閑下來的時候,她很難不想到徐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