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染已經在武道場很久了,自從顧仙仙隨翰墨鬼君進了離境宗,她就一直在這裡,未曾離開。
她蹲在地上,看着青石地板上的劍痕。
她伸出手,想要撫摸,卻能感覺到一股冰冷劍意,快要將她手指劃破。她悵然的收回手,愣愣的感知到:這便是顧仙仙的力量嗎?
她嚮往顧仙仙的隨意洒脫,如果她也有這等劍術,該多好?
在宗門她未曾好好修鍊,師兄師姐都告訴她,活着便好,努力修鍊也不可能飛升成仙,反而極大可能成為雷下亡魂。
活上百年比一朝灰飛煙滅要好太多,好死不如賴活着。
以至於她看到那般燦如明珠,無懼無悔的顧仙仙時,便大受震撼。有些羨慕,有些喜歡,又有些嫉妒。
她定也要燦爛的活着!
……
“咚,咚,咚——”
顧仙仙被悠長的鐘聲敲醒。
三聲鐘響,是晨鐘,是早上了。不過鬼蜮的早晨和晚上沒什麼區別,這裡常年黑暗,有的只是夜光石帶來的光亮罷了。
顧仙仙睜開眼睛,只覺神清氣爽,她換了身乾淨衣服,洗漱一番,這才聯繫陳翁。陳翁和工友們也都調息完畢,平息丸的效果很好,一顆下肚,就又活蹦亂跳了。
公上月怕顧仙仙不認路,親自帶她到了暫時安頓陳翁等人的住處,一邊解釋道:“宗內現在忙於尊上大婚一事,全宗上下昨夜幾乎徹夜未歇,實在沒有時間,只有等大婚之後,才能過來安排他們是歸誰名下。”
顧仙仙道:“此事不急。”
公上月想到什麼,笑了一笑:“其實我宗上萬人,本不該這麼缺人手的。”卻是還有更多的宗門弟子在山門前打坐未醒,他們又不能把人強行叫醒,所以才會顯得如此忙碌。
顧仙仙也明白過來,無奈道:“我也沒料到會如此。”
“怎會?顧道友對自己的劍道造詣不夠了解嗎?”
“我沒想到會對外人造成如此情況。”
“一般比試,確實不會。但你和翰墨鬼君不同,翰墨鬼君在數百年前就是世間罕逢敵手的劍術高手。其實當時我聽說你要挑戰翰墨鬼君,第一反應便是:還真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小鬼,可要慘了。”公上月嘆息一聲,“如今想來,倒顯得我是井底之蛙了。”
顧仙仙想到翰墨老頭,他雖然壓制了境界,但自己到底是鬼心期的小鬼,能打他打了九天並打成平局,確實世所罕見。但其實仔細想想,未變成鬼魂前的原主已經是渡劫期修士,距離飛升成仙僅一步之遙,是勝過翰墨老頭的。
再則原主本就是劍道高手,又和決明日常切磋三百年,自己和他打成平局,未免沒有這其中原因。只這些就不需要和外人說了。
她和公上月邊走邊聊,很快到了安置陳翁等人的小院,工友們也都在,他們已經換上了離境宗外門弟子的新制服,因為因禍得福,此刻喜氣洋洋,好不開心。待見到顧仙仙時,便又是開心,又是慚愧,又是驚嘆。
“小顧,對不起,我們之前把你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我們確實不夠義氣,這是離境宗給的補償,分一半給你!”
“我等實在慚愧,慚愧——”
顧仙仙擡手道:“無礙,你們只是據實已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況且這只是誤會一場,現在誤會已經解開,大家不比如此。至於這些補償,你們也是被我連累,你們拿着我才能安心,再則,我也有離境宗給的補償。”
工友們見顧仙仙確實沒有生氣,才終於鬆了口氣,又好奇起來:“小顧,沒想到你的劍術如此厲害!”
“虧我之前還當你是小打小鬧,我真是眼拙!”
“小顧,你現在可不得了了,掌門真人可有說讓哪位長老收你為徒?”
“小顧劍道如此高超,可以和翰墨鬼君平手,如今誰能教她,做她師父?”
顧仙仙說:“我和翰墨鬼君打成平手,是因為他壓制了修為,若不然,我也只是他的收下敗將。我沒有外界傳的那般厲害。”
“話雖如此,但也很了不起了!”
“然也,換做是我,只怕一劍必敗!”
陳翁走上前來,顧仙仙看到陳翁,立刻拱手道:“陳翁,連累你受累了。”
陳翁扶她手臂,對身邊工友們道:“你們自己且去修鍊。”
工友們便依依不捨的,依次散去。
顧仙仙跟着走到陳翁的住所,陳翁有一個單獨的房間,格局和顧仙仙暫住的房間大致相同。陳翁給顧仙仙倒了一杯茶水,顧仙仙接過,仰頭一飲而盡,在桌前坐下。
陳翁道:“今後你有何打算?是否留在離境宗?”
顧仙仙道:“能成為大門派的弟子,就是我們這次來酆都的目的啊,只是事與願違,我大出風頭,現在三宗要我,只怕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我的劍譜。”
顧仙仙沒有自家傳承不能傳於外人的觀念,她如今在意的,便是要平衡三宗關係。畢竟她如今的自由,就是靠三宗平衡、互相鉗制換來的。
她雖不喜歡這種算計,卻是不懼,她輕笑一聲,雲淡風輕:“無礙,陳翁勿要為我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亡命天涯去,就是條件刻苦一些。”
陳翁看着顧仙仙,被她說得一笑,這倒是很像顧仙仙。
“當時你就一直堅定的要修鍊,不管不顧,你這麼執着是想飛升大道?”這還是陳翁第一次克服了懶惰鹹魚,問了他早就準備問的問題。
“不!”顧仙仙雙眸明亮,在夜光石的照耀下猶如燦爛星河,她站起身來,看向黑壓壓的烏雲天空,“飛升大道或許是很多人所追尋的道,但不是我的,至少現下不是。”
“……何意?”
顧仙仙望着天空,我的道是無形,我的追求是快意恩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她回過頭,長發飛揚,看着陳翁,笑道:“我如今心中所想所念,便是劈開那天,重回人間!”
只有回去,她才能手刃狗渣!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翰墨鬼君猛地睜開眼睛——
他遊離在外的神識,也在這一刻回到了本尊身軀。
一眼一息之間,整個離境宗都在他的眼皮之下。
此刻,他依靠於殿中長塌之上,面冷如雪,長發如墨,他只着一件素白長袍,單手支額。一絕美女修跪於一側,膝上放一焦尾琴,琴音幽遠,美妙無雙。
翰墨鬼君坐直身軀,他手掌輕擺,絕美女修便停了下來。
“退。”
“諾。”
絕美女修退後,翰墨鬼君起身走至殿外,他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想起數百年前,他似乎也說過那句:我要劈開那天——成就鬼蜮的不世傳奇。
沒想到時隔數百年,他竟然從顧仙仙嘴裡聽到了同樣的話。
便是稚子狂妄,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天雷天幕壓在鬼蜮數千年,這道結界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弱,它一動不動,彷彿什麼都不能改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