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給爹碗里加兩塊肉端過來。”
終於，老丈人裝不下去了。
揉了揉五臟廟，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催促出聲。
可小舅子還沒來得及行動，小老太便淡聲回應道：“自己沒長手？”
“怎麼？出去了二十多年，生活習性都忘了？”
“還是天天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皇帝生活，把你慣壞了？”
從老丈人進門到現在，小老太就保持着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姿態。
幾乎是火力全開！
可把老丈人噁心壞了。
當下也不想做什麼母慈子孝了，黑着臉駁斥道：“您有意思嗎？”
“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擱這陰陽怪氣誰呢？”
“是我不想回來？是我不孝？我踏馬回來第一天，就待給你們送葬！”
“第二天，老子還待陪葬！我容易？”
“怪我？”小老太抬了抬眼瞼，神色鄙夷：“自己沒本事，護不住老婆，護不住老媽，連閨女兒子都護不住，你還有臉說？”
“我要是你，早踏馬一頭撞豆腐上，直接把自己撞死了，還有臉遊歷大山，在江南稱王？臊不臊得慌？”
老丈人嘴角狠狠的抽搐一下。
抬手喝道：“別踏馬吃了，都出去！”
張叔和小舅子，低着腦袋，顫抖着起身，準備逃離這是非之地。
啪！
小老太一拍桌子，怒目圓瞪：“跟誰倆呢？！有老身在，這個家有你說話的份？！”
“愛吃吃，不愛吃滾！”
“吃就吃，我還能怕您毒死我？”
老丈人梗着脖子，端起碗筷站在一旁狼吞虎咽起來。
可吃着吃着，眼眶中，便泛起了氤氳。
小老太見此模樣，冷着臉喝道：“小張，送大黃去睡覺。”
“這死狗，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把自己當豬了？”
側目看向大孫子，她繼續冷喝道：“去把我的馬鞭拿來，最大，最粗的那條。”
說完，她又看向寶貝孫女，柔聲道：“語冰，你去給房間收拾一下，泡兩壺茶，給長生送去。”
命令下達，三人起身，各忙各的。
原本嘈雜的客廳，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有老丈人一人，吃飯的聲音。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個味，廚藝也沒精進一下。”
老丈人嚼着小酥肉，有些嫌棄的撇了撇嘴。
小老太沒說話，滿腔怒火，就等着小舅子拿來馬鞭發泄。
不到兩分鐘，老丈人便幹完了一大碗米飯。
盛了碗紫菜蛋花湯，一飲而盡。
老傢伙自顧自的落座，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米飯。
像一個餓死鬼投胎，暴飲暴食。
“咋不噎死你？！”小老太惡狠狠的瞪了這不孝子一眼。
老丈人不為所動，繼續埋頭乾飯，嘴裡嘟囔道：“你管我？我惦記這口，都惦記二十年了！”
話音落下，小舅子顫顫巍巍的拿着馬鞭走了進來。
他微躬着身子，雙手呈上，試探性的問道：“奶奶，您一把年紀了，別折了腰。”
“要不，我替您？”
“怎麼？怕我打死你爹？”小老太側目，眉眼冷漠。
小舅子渾身一激靈，逃也似的離開了客廳。
氛圍再度沉寂。
小老太看着狼吞虎咽的兒子，平靜起身。
她手握馬鞭，宛若殺神蒞臨，渾身上下蕩漾着恐怖的戾氣。
抬手，甩鞭。
啪！
聲音不大，力度很輕。
彷彿，來自一位老母親的撫摸。
林淵心臟一悸，吃飯的動作停滯了兩秒。
小老太那沙啞的聲音，宛若童謠般，緩緩傳入耳畔：“一鞭去污穢，福星高照。”
“二鞭去霉運，財運亨通。”
“三鞭去疾苦，健康長壽。”
“四鞭去……”
足足九鞭，九道祝福。
小老太化身惡魔，滿身戾氣，驅散了兒子身上所有的不幸。
為其加持了天底下最美好的祥瑞。
願我墮入深淵，換你一世光明。
此後路途雖遠，卻可平步青雲。
啪嗒！
老丈人手中的碗筷，驀然脫落。
他砰的一聲，雙膝跪地，老淚縱橫。
那遲了二十年的愧疚和歉意，再也無法剋制。
“媽，兒子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