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答應典苗了。
這個女人像一碗煮爛的米飯,是桑嬋做人第一次嘗到的味道。
沒有味道,只有口感。
剩下無數年,桑嬋看到米飯就會想到她。
*
“師尊是因為假扮過我娘親的夫君,才把我帶走的么?”
蘸了墨的毛筆在宣紙上洇出墨痕,典祿的名字都模糊了。
坐在她身旁的修士搖頭,“是她說她救過我,希望我帶走你。”
桑嬋:“你娘親的夫君,是你的父親。”
典祿:“師尊也殺了我的父親。”
桑嬋沉默了,她掃過孩童從集市買回來的書冊,“所以你要殺了我為父報仇嗎?”
天盲的眷族搖頭,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桌面狼藉,“可是你也做過我的父親,雖然是假扮的。”
桑嬋:“我的確殺了你的父親,埋在羊圈底下。”
“他該死。”
典祿她眼前一片虛無,習慣聞着桑嬋的味道,揪住對方的袖擺,不知道滿手的墨跡盡數擦在了桑嬋的布料上。
典祿又問:“若是母親還活着,你還會做她的夫君嗎?”
桑嬋默默換了張新宣紙,把人從自己懷裡扯出來,“我是假扮的。”
眷族的紅眼睫緊閉,像是一條斷裂的紅線,橫亘在雪白的麵皮上。
“隔壁宅子住着的真人是女的,她的夫君也是女的。”
桑嬋:“那是道侶。”
典祿:“所以是可以的。”
桑嬋:“我不知道。”
魔種在人間生活,學着修士揭榜做任務,攢錢養孩子,租宅子。
中間被騙的心酸難以言說,五歲而已,盲眼的小孩已經操心起柴米油鹽。
桑嬋不會餓着她,她在俗世里行走,磕磕碰碰被人嫌棄過很多次。
做任務中途也與大宗門發生過衝突,多次突破圍剿,因為過分高大的身形和過分鋒利的外貌,更顯暴虐。
江湖傳聞某地有個帶着孩子的修士出沒,手段狠辣,擅長偽裝,障眼法天衣無縫,可用重金誘捕。
為了給孩子賺錢,她什麼都會做的。
典祿會走路說話後,沉默寡言的魔種更是早出晚歸。
她學會了在地上的世界謀生,也買下了宅院,請了僕人照顧典祿。
但典祿t不肯喊她娘親,喊她師尊。
隔壁常住的修士沒有道侶,與她同住的女人在城中開了一家布坊。
魔種也試着學着偷師各大宗門的術法。
魔氣來源地底,新生於人類的七情,等於她的「靈力」源源不斷。
很快桑嬋的名字響徹九州,成了神秘的一代宗師。
公玉家的客卿數次排查大火焚燒後的接木村,無論修士還是公玉家嫡系,皆死於那一場烈火。
剩下的眷族瑟瑟發抖,無人能具體描述始作俑者的面容,反覆念叨的還是她不是人,她是山。
桑嬋術法精進,遮掩了典祿天生異於常人的眉眼。
魔種識文斷字的能力一般,會盲文的先生又太少,她有想過去公玉家偷一個先生給典祿。
都去了梧州,發現這個大家族本家守衛森嚴,並不好進。
待桑嬋回到家中,小傢伙居然和隔壁修士的凡人妻子成了朋友。
布坊的娘子妹妹有眼疾,見典祿這般,主動提起要教孩子識文斷字。
魔種欣然接受,又不知道如何報答人家,每次外出回來,都會送上丹藥,偶爾是美容丹,偶爾是給對方道侶的增益丹。
若只有美容丹,恐怕傳聞會越發離譜。
凡人小孩長得很快,典祿十歲那年就能聽到心聲了。
桑嬋做人一般,做魔也不太好,做師尊只能算過得去。
她沒什麼可以教典祿的。
眷族天生擁有卜卦的能力,她便搜集各大宗門的卦修名冊,一有空便帶着孩子去找卦修算命。
魔沒有出生年月,她也沒有命盤,全是胡編的,為了讓典祿看看別人怎麼算的。
典祿聽到過路娘子心聲讚美她師尊身形巍峨,是很特別的女人,不知是否可以春風一度。
典祿問:“春風一度是什麼?”
桑嬋也不知道,摸骨算命的卦修酒葫蘆都掉了,“這是孩子可以說的話么?”
作為師尊,桑嬋被鬚髮皆白的老卦修耳提面命許久,典祿站在一旁,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覺得吵鬧。
“孩子還小,不要什麼都給她看。”
修士遍地都是,桑嬋的相貌不算出眾,白髮摻黑髮也不是什麼稀奇,路過十個人九個少白頭。
魔也有些油鹽不進:“所以春風一度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