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晚上,孔征依舊被束縛在拷問椅上,他眼下青黑,雙目無神,看上去經歷了徹夜拷問。
比身體折磨更嚴重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地上的血跡斑斑點點,有些是他身上濺出,還有些是從他兒子身上流出來的。
這個房間沒有清理,保留了昨日孔奇被酷刑至死的模樣,更殘酷的是,連那具焦黑的屍體也留在原地。只要孔征一抬頭,就能看見兒子的死狀。
房間里的味道很難聞。
多絮走進去,腳步微微一頓:“孔老師。”
聽到學生的聲音,孔征身體動了動,抬眸望來。
多絮見他目光空洞毫無焦點,只看了一眼又垂眸,彷彿對什麼都不在意。她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往前走,在他面前蹲下,雙手放在他膝蓋上,望着他說:“我是來勸降的。”
孔征身體一滯,再次抬起眼眸。
他看過來的眼神不帶情緒,只平靜地重複道:“勸降?”
多絮毫不躲閃地對視:“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那牢房裡的學生就沒有存活價值,對聯邦而言,就沒讓我們繼續活下去的必要。”
孔征沒說話,只是望着她。
多絮:“老師不說話,是已經放棄希望的意思?”
兩人之間沉默許久,四目相對。
孔征眼神中終於恢復了焦距,他抬頭環視一圈,周圍有士兵把守,還有智能監控,他們所有的交流都被人看在眼裡。
他的目光從兒子的殘屍上收回,啞聲道:“你還沒放棄希望。”
這是陳述句,是他從她眼睛里看出來的結論。
多絮:“當然。”
孔征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兒子臨死前,他覺得他有責任保守機密,兒子死後,他又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只是痛苦。
他是一個失職的父親,不配活在世上。
直到多絮出現在面前,他這才想起來,還有一群學生需要他的保護,現在的他沒有死亡資格。
孔征望向她:“挺好。”
多絮盯住他的眼底的光,確認他還沒徹底崩潰,確認他還有力量繼續活下去,心中繃著的弦這才鬆了點。
她抬手擦去他面上的血跡,但都已乾涸,光用手指很難弄乾凈。
“不用管。”孔征輕聲,這間房裡充斥着難以呼吸的絕望,突然接觸到她手指的溫度,彷彿將他從地獄拉回人間。
他問:“你打算怎麼勸?”
這是問後續計劃的意思。
多絮湊到他耳朵旁說話,半點兒都沒有階下囚的自覺。她把聲音壓到最低,讓智能捕捉不到說話內容。
“今天隨便你說點兒吊他們胃口,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再提要求明天見我,記住,要求九點見我,九點。”
孔征目光一閃,輕輕點頭。
他沒再繼續問下去,九點有什麼特殊意義,知道越多越容易出事。
他們兩個人光明正大地說悄悄話,周圍把守的軍人只瞥過來看一眼,並未多做干涉。他們接收到的命令是看守,只要對方不做出危險舉動就不動手。
上面把多絮請來的目的是勸說孔征,只要求結果有效,至於勸說方式是什麼,他們並不在乎。
亞當斯上校雖然只在乎結果,但看到這情形,忍不住勾唇,笑容帶着三分殘忍七分嘲弄。
這女學生挺會來事兒,剛才在淋浴室勾搭看守員,現在又囂張地跟孔征悄聲密謀,呵,悄悄話說到敵人眼皮子底下,看來是吃定他們只能幹看着沒辦法?
想到這裡,他手指在半空中輕輕一劃。
刑訊室內的三維屏幕立刻亮起光芒,亞當斯的影像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翹腿坐在書桌後,似笑非笑:“在聊什麼呢?能說給我聽聽嗎?”
孔征眼底劃過一絲厲芒,這是血海深仇的敵人,要麼他死在這裡,否則,只要有一絲機會,他一定殺了這個人,千刀萬剮。
多絮站直身子,抬手放至後頸處,扭了扭脖子,連個眼神都不給他:“按照你們的要求,在勸孔老師。”
亞當斯:“怎麼勸的?”
多絮這才抬頭望去,她神色中完全找不到恐懼,即便此刻身處敵人大本營,也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隨意。
她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害怕沒有用,除了增加敵人的快|感不會對結果產生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