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首席輕嘆傳入耳中:“落星區隸屬同盟,無論自然人還是進化者,都是同盟的一部分。不單我這麼想,內閣里許多人都這樣想。我保證,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謝謝。”多絮睜開眼,“蔡督長那邊麻煩內閣打聲招呼,黑殮我會解決。”
“不用說謝謝,”呂首席拉開窗帘,望着院子里生機勃勃的植物,陽光明媚,“這本就應該是大家一起努力的事,這是我們共同的世界。”
多絮深深呼吸一口氣,“嗯。”
她關掉通訊,抬腳朝機甲走去,轉彎看到機體旁站着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吳天甲轉過頭,朝她微微一笑。
他鬍子已經刮乾淨了,剛洗過澡換了身衣服,靠近時還能聞到沐浴露余留的香味。
多絮吸了吸鼻子,“是水果香味的……草莓味?”男人用草莓味很少見,他們覺得這味道過於甜膩。
“我記得你喜歡草莓。”
多絮失笑:“用香味吸引我?”
“不,是更膚淺的原因。”吳天甲不好意思地垂眸看她,睫毛微微撲閃,“因為你喜歡,所以我也開始喜歡了。”
一陣風吹來,將他身上的氣息撲面拂來。
一時間,鼻腔里溢滿他的味道,將她整個人籠罩。
多絮想起他親吻時的氣息,嗅覺能勾起記憶,當時的畫面浮現眼前,月光下男人的嘴唇,上下滾動的喉結,還有按住她的那隻手骨節分明。
她面頰漸漸泛紅,不自在地撇開腦袋。
“我爸爸死了。”吳天甲平靜地說。
所有綺思戛然而止。
多絮猛抬頭,看見他臉上也很平靜,只下頜微微繃緊,彷彿靜止的水面上一圈又一圈漣漪,能感覺到壓抑下的驚濤駭浪。
吳天甲望着她的眼睛,“我媽媽也死了。他們當時都在A區,創世紀發射時來不及逃走,一起死在了那場爆炸中。”
聽到雙親死訊的那刻,他大腦一片空白。
整個人的情緒瀕臨崩潰。
但他壓下來了。
隨後,他聯繫上哥哥和弟弟,他們一個在醫院一個在學校,幸免於難。確認親人安危後,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聚集群眾發起抗議,聯絡軍隊保護落星區,並派人安撫他們。
他想到穩定別人的情緒。
可是,從頭到尾,他的情緒一直沒得到疏導。
只在每個夜深人靜里,他獨自一人前往曾經的家,這裡承載了他所有的家庭回憶,童年的,少年的,還有最近一次回家的畫面……全部歷歷在目。
那時候,媽媽笑着問:你下次什麼時候回家?
他回來了,可家不在了,父母也不在了。
那麼溫暖的地方,如今卻變成殘垣斷壁,甚至還殘留乾涸的黑色血跡,也許這些就是從血親身上流出來的,跟他一樣的血。
他在那裡吹了很久的夜風,抬頭一顆一顆數着星星,流不出眼淚。
只覺得冷,很冷很冷。
“我媽媽很崇拜唐臻,如果知道你復活了一定會高興,可我一直瞞着家裡。”吳天甲嘴角在笑,可神色卻無比悲哀,“我沒能救到他們。”
最後這句話,充滿了自責和無助,還有濃到散不開的疼痛。
多絮心口彷彿被啃了一口,她忍不住伸手撫向他的面龐。
他身上一直帶着永不言敗的蓬勃,還有冷靜自持的眼神,可此刻,他卻透出一股無助的易碎感,眼裡泛出水光,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彷彿輕輕一碰,他就會壞掉。
多絮小心翼翼地碰觸他,乾燥的手掌捧住面頰。人體溫度帶來的安心感,一直傳遞到內心最深處。
吳天甲覆上她的雙手,主動將面頰倚在她手上,彷彿找到安心之處。
“對不起。”他輕聲,“我沒能救他們,對不起,對不起。”
他重複地說對不起,一聲聲道歉,是對死去的父母懺悔。
可不管說多少句“對不起”,心裡還是不能好過,整個人快被負面情緒淹沒溺弊。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失去親人,可你仍然沒有失控,你沒有遷怒,你還是願意保護落星區,還是會阻止蔡督長轟炸B區。”
明明炸掉B區就可以報仇了,黑殮的人,落星區的背叛者,都可以一網打盡。
可是他出手阻止了,竭盡全力去阻止。
多絮聲音是從來沒有的溫柔,“他們會原諒你的,你做得很好,沒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兩人額頭挨着額頭,呼吸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