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心軟了。”
不論是昭雲帝,還是雲珩,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都太過沉重,她有些承受不起。
“其實當初讓雲珩去邊關,我並非一點私心也沒有,他體內雖然有毒,但我對他的期許並不高。”
“有王爺和表哥他們在,他只要能平安活到大局定下的那一刻,他便能功成身退。”
說白了,雲珩只是祈敬之和謝瀾安平定所有叛亂的工具而已,她沒指望他能做什麼。
“顯然,雲珩已經知道了我的算計,他本可以選擇將計就計,那樣他至少能多活一段時日,說不定還有解毒的機會,可他還是選擇留在雲城。”
明知她是算計,還一股腦地往裡鑽,甚至還主動把他自個兒利用得更徹底,真是個傻子。
“而他身為一國之君,只因為想給我一個活命的機會,罔顧家國大義,罔顧昭雲祖訓,罔顧為君之道,甚至還將他自己逼上絕路。”
“如今雲珩也留了下來,若咱們敗了,雲氏一脈將就此覆滅,黃泉路上他如何面對昭雲列祖列宗?”
“自小就被教導,以百姓為重,以昭云為重的人,我無法想象他內心經歷過什麼樣的掙扎,才能將這些對他來說,宛如信仰般的東西都拋下。”
“若我待他們是真心就罷了,可我對他們全是算計,這讓我如何……”
看着從御書房帶出來的手爐,雲棲晚覺得心裡酸酸的,脹脹的,有些生氣,又有些開心,總之,她心緒很複雜。
“墨淮,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壞,甚至有些卑劣。”
祈墨淮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抬手將她額間的碎發別到耳後。
“阿雲都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
雲棲晚以為祈墨淮在調侃她。
“墨淮,我如今沒有心情同你開玩笑。”
被誤解的祈墨淮也不惱,好言好語解釋道。
“在天辰山上,師父曾教導我,智謀有四大境界,一為謀己,二為謀人,三為謀眾,四為謀天下。”
先是謀己,保障自己,繼而是謀人,造福他人,可謀人謀己終究只能保護少數人。
而謀眾卻是為天下人謀求公平正義,惠及千萬人。
至於謀天下,謀的是天地人心,需得擺脫凡俗世塵,紅塵中人很難企及。
“我並非苛責他人,而是在這亂世中,尋常人能謀己便已是步履維艱,更何談謀人?”
“可咱們的阿雲,小小年紀,便已直奔謀眾而去,這讓我這個夫君怎麼能不欽佩?”
不論是先前的曼陀蠱,還是如今的棋局,褪去外殼之後,她內里謀的都是昭雲萬民。
“阿雲替他們謀眾,身為昭雲帝王和昭與太子的他們謀你,亦是人之常情。”
雲棲晚自小師承言玉溪的教導,對他說的這些再清楚不過。
“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許多人是壞而不自知,而他的阿雲是好而不自知。
“我是個俗人,追不上你的腳步,所以阿雲可千萬不能拋下紅塵中的我去謀天下,否則我可不依。”
看到他鄭重其事地說這話,雲棲晚失笑。
“我是人,不是神,也不追求得道成仙,我哪裡捨得滾滾紅塵中的你們。”
她沒有祈墨淮說得這般大義,她只是從心而為罷了。
祈墨淮握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
“你雖謀的是眾人,但不可能時時刻刻兼顧每個人,總得有人退步,有人犧牲。”
“而阿雲也不是壞,更不是卑劣,否則你如今也不會這般糾結。”
以她的聰慧,若她真的壞,昭雲帝和雲珩也不可能會察覺到她的算計。
“其實你難過的不是因為你算計了他們,你真正難過的,是不知該如何接受他們待你的好。”
“師娘同我說過,不論你學什麼,都學得又快又好,可唯獨有一樣,你至今還沒學會。”
雲棲晚還沉浸在那對父子給她的情緒衝擊里,一時間反應過來他的話。
祈墨淮颳了刮她的鼻子,寵溺道。
“師娘說,咱們阿雲至今都沒學會,如何坦然接受別人待你的好。”
“阿雲,不只有付出才是愛,接受也是愛。”
“你習慣了全然付出,卻還沒習慣欣然接受,這才是你如今的困境。”
幼時坎坷的經歷,加上天辰山上那超越生死的師徒之情,便會讓她形成一種苛責自己的執念。
不論是師娘的死,還是如今昭雲帝和雲珩的以命相搏,都太過震撼,觸及她心底不願揭開的傷疤,一時間讓她無所適從。
但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只要過了這道關口,他相信她總能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