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喬心遠是跟奶奶睡的,第二天喬維桑一看他就知道基本沒怎麼睡,眼皮都擡不起來,無精打采地吃着餃子,看奶奶忙着給他倆帶東西。
“這個梅菜是晒乾了的,心遠愛吃,都給你們帶上,放這個袋子里了。”
喬維桑答應着,把袋子塞進行李箱的角落裡,好不容易才拉上拉鏈,他提起箱子,看了眼沙發上的人,叫他,“該走了,車已經等了很久了。”
“好。”喬心遠放下早就吃光了的碗,走到喬維桑旁邊,“奶奶我走了,等我高考完就回來,可以住很久。”
“好好好,我知道,等着你來。”奶奶還是笑眯眯的,布滿老繭的手在喬心遠和喬維桑的臉上都用力摸了摸,讓後放下手,“走吧。”
喬維桑率先出去了,把箱子放進後備箱里,一轉身發現喬心遠已經鑽進了車裡,喬維桑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車門旁邊,彎下腰抱住了奶奶,沒說什麼。
“好孩子,快回去吧。”奶奶拍了拍他的背,鬆開了胳膊。
喬維桑在後排另一邊上了車,把車窗放下來,喬心遠冒出腦袋,趴在車窗上,“奶奶快進去,您先進去我們再走。”
“好。”奶奶一點兒都不犟,點點頭就轉身進屋了。
“走吧。”喬維桑跟前面的司機說了一聲,揪着喬心遠的衣領把他拉回來,關上了車窗,低頭看着他縮進圍巾里的臉,“我看看哭了沒。”
“嗯。”喬心遠應了一聲,鼻音很重。
喬維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濕漉漉的,還有幾顆眼淚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背上,被他拿出紙巾擦掉了。
“好了,幾個月很快的,高考完了我再送你回來。”
喬維桑放輕了聲音哄他,喬心遠頭一次哭了沒有要他抱,靠在後座上往窗外看,安安靜靜地滾落下來一串眼淚,消失在了圍巾里。
喬心遠安靜了一路,上了高鐵很快就睡著了,什麼話都沒說,喬維桑買了包濕巾擦了擦他的臉,給他蓋上毛毯,沒打擾他睡覺。
車子就停在高鐵站外,喬維桑拿出車鑰匙去開後備箱,出來時把喬心遠的帽子戴上了,他剛被叫醒,眼睛幹得很,上了車就又閉上了眼睛,沒跟喬維桑說話,喬維桑開着車,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閉目養神,也沒說話。
幾趟車轉下來到家已經過了中午,喬維桑進門後把行李放在客廳,看着慢吞吞換鞋的人,問他:“想吃什麼,我做飯。”
“我不餓,”喬心遠脫掉外套,在卧室門口轉頭看着他,“想睡覺。”
喬維桑沒逼他,“那你躺會兒吧,飯做好了我再叫你。”
喬心遠推開門進去了,沒多久浴室里就響起了水聲。
喬維桑站在廚房裡,給奶奶打了個電話過去,告訴她一聲已經到了,奶奶一個勁兒地說知道了,絲毫沒問喬心遠在幹嘛,喬維桑也沒說,順着奶奶的意思把電話給掛了。
掛了電話喬維桑站在那兒出了會兒神,才轉身打開米缸,開始淘米煮粥,喬心遠那麽愛吃糖的一個小孩兒卻愛吃鹹粥,不知道是不是南方口味,喬維桑泡上瑤柱,切好了一點兒青菜和蘑菇,剝了一盤蝦仁,蝦頭留着炒出蝦油,撈出來後倒上開水和大米一起煮。
弄好後等着就行了,喬維桑洗乾淨手,從滿是熱氣和香味兒的廚房出來,打算去洗個澡,浴室里的水聲早就停了,洗完澡的人已經鑽進了被子里,喬心遠沒回自己房間。
浴室里的熱氣還沒消散,很暖和,混合著聞起來有些酸的橘子味沐浴露兒,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味道這麼重,喬維桑的鼻間縈繞着揮之不去的香,明明是他一直用的味道,現在卻成了喬心遠的專屬,一聞就要想起他。
喬維桑莫名有些煩躁,草草沖乾淨身上的泡沫,關了水轉身去拿浴巾,門口的衣架上對着喬心遠換下來的衣服,襪子扔在了地上,內褲整整齊齊疊起來放在最上面,都是喬維桑慣出來的習慣,連貼身衣物都不自己洗了。
想到這兒喬維桑的手晃了一下,浴巾拿到一半從手裡掉下來,堆在衣架上,晃了一下,連帶着喬心遠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
喬維桑抹了抹臉上的水,強壓着心裡的不耐走過去把濕透了的浴巾撿起來扔進臟衣簍,剩下的衣服也扔了進去,喬心遠的內褲不能往那裡面放,有浴巾墊着沒有被地上的水浸濕,喬維桑用手指勾着邊緣拿起來,很乾凈的白色內褲,是他給喬心遠買的,他面無表情地盯着看了一會兒,團起來放到外面的洗手台上,自己又轉身回了浴室里。
水聲又響起來了,喬維桑在最能讓人頭昏腦脹的空間里,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心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煩躁是為什麼。
是因為喬心遠頭一次真心實意地不想黏着他。
喬維桑吹乾頭髮,在衛生間把喬心遠的內褲洗了晾起來,又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去廚房把熬粥的火關得小了一些,才回到卧室,床上躺着的人姿勢都沒變,一看就沒睡着。
床邊陷下去一些,喬心遠的睫毛抖了抖,睜開了眼,果然喬維桑正坐在旁邊看着他,見他睜開眼也沒覺得意外,給他拉了拉被子,哄道:“起來吃點兒粥?”
喬心遠乾澀的眼珠轉了轉,很快變得濕潤,他帶着鼻音含糊地應了一聲什麼,很快被喬維桑裹着被子抱起來坐着,眼淚也在過程中不堪重負地從眼皮下流出來,安靜地淹沒了喬心遠漂亮的眼睛。
“別哭。”喬維桑用手指把他臉上的眼淚擦掉,放下手低頭看着他。
喬心遠輕輕靠進喬維桑懷裡,柔軟的臉頰擠在喬維桑有些硬的胸膛,聞着他身上的味道低聲說:“我不想長大了。”
“我和奶奶分開,以後也會和你分開,是不是?”
“不會。”喬維桑拍了拍他後腦很軟的頭髮,扯開被子整個抱住了他,“你不想就不會。”
“可我也不想離開奶奶。”
“心遠,不是這樣的。”喬維桑用手指托着喬心遠的下巴,讓他擡起頭看着自己,“有些事你就是做不到,和你想不想沒有關係,人生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改變的,沒有人可以想留住什麼就能留住。”
“包括你。”喬心遠輕輕皺起眉,一團眼淚被擠落,樣子可憐又迷茫。
“不包括我。”喬維桑沉默了一下,隨即嘆着氣說:“我一直是你想留住就能留住的人。”
喬心遠倏然閉上眼睛哭出聲來,他一頭扎進喬維桑的懷裡,圈住他的脖子,在溫暖好聞的擁抱里,喬心遠像是變回了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怕的喬心遠,他哭着,幾乎口齒不清地在喬維桑的懷裡說著半是請求半是耍賴的話。
“哥,你愛我吧,求你了。”
喬維桑抱住他,低頭用嘴唇在他被眼淚浸透了一樣冰涼柔軟的臉上碰了碰,“哥一直很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