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剎那冰雪消融,眉眼染上幾分……
封朝回過神來,語氣輕飄虛弱:“皇祖母無須擔憂,是舊疾罷了。”
太後譴了貼身伺候的女使退下,屋內只剩下兩人,才嫌惡地小聲道:“你今晚拿了牌子便出宮去罷,宮中眼線多,稍不慎叫人看出了端倪,哀家也保不了你。”
“多謝皇祖母垂憐,孫兒這便去了。”
封朝拿了太後的合符,連夜乘馬車從南門出了宮,趕去了京中一處郊外的私宅。
今夜去得匆忙,守宅的嬤嬤沒來得及準備暖爐炭火,光潔的地板映着搖曳的燭光,清冷得感受不到一絲生氣。
封朝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只能被身邊的大太監臨淮攙扶着,腳步虛浮艱難行至床榻。
臨淮急得眼尾泛紅:“殿下,您現在可是難受得厲害?”
封朝唇色發白,因隱忍着筋脈抽搐的巨痛與骨頭縫裡發散的針刺感渾身發顫,冷汗如雨而下,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上來,幾乎無法言語。
“殿下!”臨淮想上前看看他,但又不敢碰他。
此時封朝已難受至極,每每這時,都極力抗拒被人觸碰,每碰一下痛感更甚,幾乎叫他昏厥。
“去,”封朝孱弱的氣息,幾乎是從氣腔擠出,臨淮只得湊近了聽。
“去把,把姓褚的找來……”
“已經叫人去請了,殿下再堅持會兒。”
“你,去外守着,不準讓他們進來!本宮想一個人,獃著。”
“欸。”臨淮伺候他這些年深知他的性子,離開前替他將床帳放下,輕手輕腳退出了卧房。
封朝性子孤傲、自尊心極強,他最痛恨別人瞧見他脆弱無助的模樣,若不是痛得狠了,也絕計不會找大夫看。
在漫長煎熬的等待中,封朝疼暈了幾次,昏迷的時間極短暫,痛死過去,再痛醒過來,生不如死。
為了抑制痛苦的呻吟,他拚命的咬着枕頭,牙關用力到枕頭上都是血。
太痛了!
早知道這麼痛,早知道……
他還會走上這條道么?
堅定的信念在此時此刻因着病痛的折磨寸寸瓦解,悔恨無助的淚水無聲打濕了蒼白的臉頰,只剩下顫抖的身子出賣他此刻偽裝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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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靈嶠的好夢又被人攪黃,看着床前幾道着夜行衣的男子,上前就要蒙他的眼睛綁了他走。
他猛地坐起來,擡手推拒:“兄台站着別動,這個我熟,我自個兒來。”
說著,穿上厚實的連帽斗篷,套上綿靴,抽了懸在床頭上的黑巾,利落的往眼睛上一系,“行了,夜裡風雪大,慢些走。”
這些黑衣人一點也慢不得,褚靈嶠只覺風雪刮在臉上刀割般的疼,原以為到了室內會暖和些,沒想到也跟個冰窖似的。
床縵後的那人一動不動,已跟個死人似的沒區別。
褚靈嶠微蹙起眉:“怎的不給你們公子生兩盆炭火,這天兒冷得……”
臨淮搖搖頭:“咱們公子誰也不讓進,這不您來了么?勞您趕緊給咱們公子瞧瞧,到底如何了?”
褚靈嶠放下藥箱,搓了搓凍僵的手,“你去弄兩盆炭火過來,你家公子問起,就說是我要的。”
“已經燒了,我這便叫人搬進屋裡來。”
待臨淮出去後,褚靈嶠這才上前撩起床縵瞧了眼床上的人,維持着昏迷時蜷縮着的姿式,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褚靈嶠給他把了把脈,比起兩年前的脈像更加虛弱,他整個人的身體狀況極其糟糕,已是元氣大傷,再如何調理也無法恢復了。
褚靈嶠憐惜的輕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哥兒,能這麼作踐自己,在哥兒顯性之前便一直服用禁藥,以郎君的身份存活至今。
“你家是有皇位要繼承么?值得你受這些年的非人病痛折磨?”
此時臨淮叫女使送來了兩盆炭火,褚靈嶠從藥箱里取了銀針布包,又吩咐了句:“打兩盆水,一盆熱水,一盆沸水。”
臨淮一直都備着,所以送來很快。
“屋內不必留人,外頭留兩個守夜的女使便成。”褚靈嶠吩咐了聲,將銀針扔進沸水裡蒸薰。
臨淮將屋內的嬤嬤和女使譴了出去,叫了一個行事機靈的女使與他一起守夜。
褚靈嶠擰了帕子,將他身子翻轉過來,替他將臉上的淚水與血水擦乾淨,是一張如玉的容顏,清絕如十二月枝頭的白雪。
將臟污的帕子丟進銅盆,褚靈嶠從袖袋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護心丹給他含在嘴裡。
沒一會兒封朝醒了過來,時隔兩年再見,僅有兩面之緣,卻不覺得陌生。
他是這個世上,唯一見過他狼狽的人。
“你感覺如何?”
“不太好……”雖身體的疼痛已經緩過了一輪,元氣大耗之後使得他無力再承受第二輪的痛苦。
“兩年前我就勸過你,停止服用禁藥,你非但不聽還變本加厲,你既不聽醫囑,又何苦將我再尋來?左右你壽元也不過十年,神仙難救。”
“十年,已經足夠了。”
褚靈嶠搖了搖頭,起身將銀針撈起,“我是不懂啊,何苦來哉!”
封朝無力閉了閉眼,沉默不語。
褚靈嶠拿了銀針回到了床榻邊坐下,沉聲道:“將上衣脫了,轉過去趴着。”
封朝也未有任何彆扭,從容不迫的將上衣全部褪下,隨後趴到了床上。
褚靈嶠開始給他銀針過穴,將他體內的沉痾毒素排出體外,施針的手法並不溫柔,每一下都扎得封朝生疼。
見他難耐的將臉埋在枕頭裡,低低喘着氣,褚靈嶠這才放輕緩了些,冷哼:“一共一百零八針,還早着呢!”
等扎完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睡個回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