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生死輝煌 生死鏖戰
第二天,晨光還沒照遍天際時分,東方紅彤彤的,人類的軍隊開始了行動。
大地在微微的顫動,遙遠的地平線上傳來了震蕩。在那地平線的邊緣上出現了一片黑黝黝的森林, 而那一面又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則是森林上空飛舞的赤色雲帶,而這片森林的輪廓是在不停的蠕動,擴大着。眼尖的魔族士卒已經看出了,那片蠕動的黑色輪廓,正是千千萬萬的人潮洶湧。
人類的大軍越過了他們營造的陣地,緩慢向前推進。
鐵甲騎兵為軍陣的先導。為了節省馬力,騎兵們全部下馬,牽着馬穿着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越過原野, 血一般鮮紅的晨曦在他們背後慢慢升起,人馬潮水般漫過巴丹城前的高坡,再緩緩下來。
在黑壓壓的騎兵潮的後面,那是來自奧斯三省的龐大步兵隊伍,與魔族軍亂鬨哄的一擁而上不同,人類的進攻部隊以團、師為單位排成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方陣,緊密而嚴整有序的前進,成千上萬的皮靴整齊的壓過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大地,將地面踩得平實無比。
沒有口號,沒有聲響,除了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這是一支在沉默中走向死亡的軍隊。兩軍都默然, 天地間彷彿只剩那一陣又一陣有節奏的沙沙腳步聲,太陽尚未升起, 黑暗的靜寂讓人心寒。
凄厲的號角響起, 魔族官兵也在集結。在中路、右翼和左翼的各個陣地上, 魔族也集結了數目驚人的大軍,準備與人類一決雄雌。
在凌晨五時左右,人類軍的前鋒都已抵達了預定的衝鋒陣地, 在與魔族軍距離約一千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但仍舊是一陣又一陣沉悶的腳步聲迴響和震蕩連綿不斷的響起,那是後續部隊正在源源不斷的趕來。
天色沒亮,人類軍隊還在做最後的準備,魔族軍也沒有動,兩軍很有默契保持一里的距離遙遙相望。隨着東方的紅日在地平線上漸漸升起,眼尖的魔族兵慢慢可以看清對面的陣形了。
那是怎樣的一片人海啊!人頭擁擠,盔甲鮮明,寬闊得無邊無際,向前看不到頭,向左看不到頭,向右看不到頭。
這是個平心靜氣的時刻,近百萬大軍聚集在不到五十平方公里寬的平原地帶上,兩軍都在觀察着對方的軍容。
士兵心臟在激烈的跳動着,魔族兵在低沉的咆哮着,聲音中不無恐懼。
無論魔族也好,人類也好,看着對方陣形,面對如海一般的敵人,他們都從心底里感覺到了對方的強大,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乏力。
葉爾馬正向魔神皇解說:“陛下,那個飛鷹抓着骷髏頭的旗幟是人類的主旗,‘不死營’的標誌,斯特林一定在那面旗幟下。那是人類的皇牌軍,打帕伊、打奧斯時候我們都與之遭遇過;那個飛鷹嘴裡叼着橄欖葉的旗幟則是東南軍三十三師的部隊,鐵甲騎兵師,他們原本是中央軍的皇牌鐵甲軍,我們在帕伊城下就領教過了;黑色飛鷹下的木棒旗幟,那是遠東半獸人部隊的標誌,自從紫川秀去了遠東,他收編了原來的遠東叛軍,半獸人士兵通通聚攏在他的旗下,成為我們敵手;飛鷹旗下的牙齒標誌,那是遠東軍中的龍人族戰士標誌……”
在魔王坡上,魔神皇也在觀察着對方的軍陣。這是人類第一次毫無掩飾的把全部力量擺出來。望着那無邊的行列,望着那猶如巨鳥張開的翅膀似的左右兩翼,望着那飄揚在風中的無數黑色鷹旗,魔神皇突然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第一次的,他隱隱有了不祥預感。
他冷冷打斷了葉爾馬:“葉爾馬卿,你不覺得廢話太多了嗎?朕要的是上陣殺敵的將軍,不是喋喋不休的長舌婦。該回你的部隊去了!”
老將軍葉爾馬滿臉通紅的退了下來。旁觀諸將眼見陛下心情不佳,連葉爾馬這樣功勛老將都被駁了面子,誰都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魔神皇坐鎮魔王坡,傳令兵流水般奔至,帶來了各軍的消息。
凌晨六點半左右,魔族的各路大軍都做好了應戰準備。
清晨六點四十五分,魔神皇輕輕說:“自行應戰。”
清晨六點四十七分,斯特林發布命令:“準備吧。”
清晨七點,傳令兵從後陣一路飛奔過來,一路高呼:“上馬!上馬!”北風呼嘯,森林咆哮,原野草葉亂飛。粉末般的雪粉被北風捲起,揚起一陣朦朦的塵霧,遮住了兩軍戰士眼帘。
上萬的前陣騎兵齊刷刷的起身,跨身上馬。鮮艷的初升紅日照在騎兵盔甲上,明晃晃一片,耀眼奪目。
騎兵們把長矛握得死緊,呼吸猛烈的急促起來,臉上顯得既嚴肅又冷酷,因為他們深知擺在自己面前的任務是多麼的沉重和可怕。
斯特林下達了死命令:“哪怕戰至最後一人,裝甲騎兵也必須得突破敵陣,為步兵尋覓進攻缺口!”
清晨七點五分,天邊傳來第一聲鼓聲,接着戰鼓一面接一面的響起,十面,百面,千面,整個戰線上鼓聲大作,震耳欲聾。
“進攻!”
“萬歲!萬歲!”千萬個胸膛同時發出了一個聲音,轟隆有如天上雷霆,驚得戰馬都齊聲嘶鳴。
裝甲騎兵齊齊放低了戰矛,開始緩緩踏步前進。就如一塊巨石從山上滾落,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從慢步變為跑步,又變成了奔馳,然後以可怕的速度前進,氣勢驚人,有如山洪海嘯爆發般無法遏止!
自從七八一年的帕依之戰後,魔族兵與人類重甲騎兵軍團再次遭遇了!
“舉矛!舉矛!”刺耳的鼓噪響徹魔族軍陣頭。
前沿的魔族步兵齊刷刷的舉起了刺槍,長長的矛尖齊齊向前,猶如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片由長矛組成的樹林,矛尖閃爍着金屬的可怕光芒,對進攻的人類騎兵來說,這無疑是一片死亡之林!
大地在劇烈的震動,前方揚起了漫天的黃沙飛塵。彷彿在平原上掀起了一陣風暴,狂飆而至的人類重騎軍團帶來了恐怖的黃沙煙塵,於是進攻兵馬通通裹在漆黑的塵土中席捲而來,成千上萬的洶湧而至,伴隨着可怕的蹄聲和喊殺聲,猶如地獄里出現的妖魔乘着黑雲殺奔而至!
在黎明血紅日光的映照下,衝鋒兵馬距離魔族陣頭已不足十米了!人沒到,那陣可怕的煙塵和黃沙已經帶着巨大的力量衝進了魔族軍陣頭,伸手不見五指!
“扎穩陣腳!”魔族白披風聲嘶力竭的喊道,但幾乎立即,他的聲音淹沒在一片可怕的碰撞聲中。
在那一瞬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混亂中,前列步兵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在他們頭頂上踹踢而下的千萬隻馬蹄,見到那披甲的戰馬,那戰馬的鼻息彷彿火山一般的噴發著。
那是可怕的風暴,就在那電閃雷鳴的一瞬間,第一排的前列魔族士卒被飛奔而來的重騎兵馬撞翻、被馬蹄踐踏踩成了肉泥,緊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在這股可怕的衝擊勢頭面前,魔族的步兵隊列彷彿紙糊泥捏的一般,又如被狂風壓倒的熟透麥穗,一排接一排的倒伏,陣頭上到處響徹矛斷槍折的戈吧格巴聲,那陣可怕的聲音響徹天際。
人類騎兵喊:“殺!”
魔族步兵吼:“瓦格拉!”
兩軍衝撞,紛亂不可辨目。鐵甲軍猶如一陣不可阻擋的風暴,所過之處,魔族兵馬殞命喪生的多如鋪街的石板,而且每時每刻都有數以千計的兵馬被撞翻踩成肉泥。
鐵甲騎兵勢如破竹的撞開了魔族軍防禦陣容,但要擊潰魔族軍正面防禦,為時卻還甚早。
人類的重甲騎兵是精銳之師,但與之對抗的魔族部隊卻是王國的皇牌軍羽林軍和第五軍的強悍戰士。
魔族的戰陣實在太深了,縱然前面五列、十列兵陣被衝擊得潰不成軍,但後續仍有數十、數百列兵隊屹立如山。兇悍的魔族兵,哪怕已被長矛戳了個對穿,拼着半死他們也要撲上來將騎兵從馬上拉下來。
長矛折斷了,馬匹倒下了,軍旗搖晃着,盾牌猛擊着腦袋,斧頭砍裂了頭盔,人和魔族像野獸一般在地上翻滾着互相嘶咬着對方的喉嚨,人和馬都像個大漩渦般攪在了一起。
恰在這時,狂風大作,黃沙席捲而來,就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沙塵中,到處都是揮舞的刀劍,鋼鐵在激烈的碰撞,斬擊聲,慘叫哀嚎,廝殺殞命的嘶叫、受傷人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戰馬的狂嘯、刀劍劈砍鐵甲的鏗鏘混作一片,三十萬大軍在做殊死的廝殺,那可怕的轟響猶如修羅地獄里的千萬冤魂都在齊聲尖叫。
魔族是在用縱深寬廣的步兵戰陣在消磨鐵甲騎兵的衝擊力。在觀戰的指揮台上,斯特林急得原地跺腳:“通知鐵甲軍指揮歐陽敬,沖不破敵陣,軍法處置!”
“軍法處置?”歐陽敬紅着眼睛盯着傳令兵,他聲音冷冷的甚是森然:“小子,你回去告訴斯特林大人,沖不過去,我腦袋自然就讓裝甲獸當夜壺了,輪不到軍法處來砍!”
轉身,他衝進了戰陣。
兩軍交鋒的戰線上紛亂如麻,鐵馬來回縱橫,地上躺滿了屍首和傷兵,可怕的槍挑劍砍密集得有如狂風雨點,刀砍,斧砍,橫飛的箭頭,時刻不停,每分每秒,兩軍都有大批的將士在這殺戮場中倒下,勇猛的騎士接二連三的倒下,沙塵中奔出了失去騎士的戰馬,眼睛充血,鬃毛凌亂。
但士卒洶湧,更多的騎士悍勇撲上。歐陽敬率着鐵甲軍的敢死隊砍殺在第一線,他們以密集隊形緊緊裹在一起,黑色鷹旗高高飛舞在頭頂。他們衝擊所在就是全軍衝擊的第一線,成了兩軍交戰的焦點地帶。
歐陽敬親手揮舞着重達二十公斤的重劍,凡是擋在他面前的魔族兵都倒了霉,無數裹在鋼盔或者皮帽里的魔族腦袋被他那可怕的重劍敲得粉碎,在他率領下,鐵甲龍騎迅猛如風,就如烈火掠過草原,掃蕩所至,銳不可擋。
憑着一股悍不畏死的銳氣,他親率一隊鐵騎突破了魔族上百列步兵的阻攔,殺到距離魔王坡不到三百米的距離,那兇猛的衝殺和喧囂,殺得魔族兵軍心浮動,連正在帳內歇息的魔神皇也被驚動了。
“為何如此喧囂?”魔神皇問。
“啟稟陛下,一股人類兵馬突破了我大營,雷歐爵爺前去攔截了。”
“竟有人類兵馬可以突破雲淺雪和凌步虛的聯合陣營?”魔神皇詫異:“朕去看看。”
站在高處,山下戰局一目了然。魔族的兵馬和人類進攻部隊已經混戰在了一起,這是一個無比寬闊的戰場,目光所至,都是激戰的人群,激戰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距離皇駕很近的魔王坡下的灌木叢中,一隊鐵甲兵正在那反覆衝撞,不停的向皇旗發起衝擊,而為保證皇駕的安全,包括裝甲獸在內的魔族兵正從四面八方合圍,圍殺這隊陷入重圍的鐵甲兵。
鐵甲軍殺瘋了勁,騎兵們不斷的用馬刺踢馬腹,把韁繩一勒,擎着長矛往最密集的魔族兵叢中衝去。
在這種雷霆般兇猛的衝擊面前,血肉之軀的阻攔簡直是個笑話,即使連裝甲獸組成的人牆也被衝出了一個個缺口,那些力大無窮的裝甲獸衛士們硬是被長矛捅了個對穿給插在地上,瀕死的裝甲獸發出了一陣又一陣凄厲慘叫。
歐陽敬揮舞着血淋淋的重劍左劈右砍,盔甲上沾滿了血沫和肉塊。他砍魔族腦袋,輕易得像是劈蘋果,在他身邊地上滾來滾去的都是腦袋。每砍倒一個魔族兵,他就大喝一聲:“魔神皇,受死!”那把重劍上沾滿了魔族兵卒的毛髮和血肉。
高坡上,魔神皇遠遠望見了歐陽敬,讚歎道:“真是一員虎將!”
“陛下不必擔憂,他們只是孤軍,逞凶不了多久。我軍馬上就可以將他們剿滅!”
魔神皇眉頭輕輕一挑:“這是個值得交手的勇士!朕給他機會。傳令,放他們進來!”
一聲令下,正面防禦的裝甲獸士兵讓開一條道,正在包圍中廝殺的重甲士兵們突然感到壓力一輕,正在與他們廝殺的魔族兵紛紛撤離。
騎兵們聚在一起,驚疑不定。歐陽敬拄着重劍,氣喘吁吁的站在原地,鮮血順着劍刃往下流。鏖戰中,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魔族,身上的盔甲不知受了多少打擊,支離破碎。
一個士兵指着前方喊道:“大人,魔族皇旗,就在那!”
順着指點望去,不遠的高坡上,陽光麗日下,黃金獅子旗迎風招展,無聲的透露出沉重的威嚴。那張牙舞爪的獅子正在向疲憊交加的騎士們發出無聲的挑釁。
“皇旗在,魔神皇肯定也在!”
騎兵們發出了激烈的歡呼,齊聲吼道:“魔神皇,受死吧!”
戰士們策馬猛衝魔王坡,七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晨八時,人類軍隊第一次衝上魔王坡。
被戰意沖昏了頭腦,歐陽敬沒注意到這麼一個事實,身後有十幾萬魔族軍隊與人類廝殺正烈,身前也有數萬的魔族裝甲獸駐守,但在他們與魔族皇旗之間,竟然沒有一兵一卒阻攔,這件事本身顯得多麼不可思議。
但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沒別的選擇。為了他們能走到魔王坡前,不知有多少戰友倒在路上。他肩負着全軍的期望,無法後退。
“魔神皇,出來受死吧!”
騎兵們舉着長矛重劍,勢如烽火的衝著皇旗而來。數百步距離,騎兵疾馳,轉瞬即至。最前面的騎兵沖近了皇旗,掄劍就要向旗杆砍去,騎士們發出了如雷的歡呼,他們彷彿已看到不可一世的獅子旗在清脆的巨響聲後轟然倒地,魔族三軍齊聲哀號垂頭喪氣的場景了。
嗤的一聲輕響,在騎兵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猛烈砍下的重劍被接住了,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披布衣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旗下,平靜的說:“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
馬上交鋒,決勝只在錯身一瞬間,但偏偏魔神皇在那慢條斯理的說了一通話,人人聽得清晰無比,快速奔馳的騎兵和站在原地捏住他重劍的魔神皇之間距離卻一點沒變,那場景十分詭異,彷彿在魔神皇身周的空間發生了錯位,時間凝固了。
轟的一聲大響,身披鐵甲的騎兵被從馬背上彈了出去,軀體拋過高過了松樹的樹梢頭又重重摔了下來,肉體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血沫飛濺。
鴉雀無聲。騎兵們驚駭得張大了嘴,舉着刀劍愣在原地。
這種情景,即使在最荒謬的夢裡也不曾想像過。一個身披重甲的戰士有三百多斤的重量,長袖輕輕一揮,便能將他拋到五米的高空再活活摔死,那種力量,已經超出了武功的範疇,沒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強悍的半獸人戰士辦不到,魔族的裝甲獸辦不到,人類頂尖的武功高手,他們同樣辦不到,
歐陽敬瞳孔猛然收縮,知道自己遭遇了生平大敵,他低喝一聲:“魔神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