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周續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沉在水裡,四周圍很暗,僅有少許的光線透過水麵照進來,微微鼓起的腮幫子往外吐出了些許空氣,一顆顆小小的氣泡朝上逃難似地浮去,她在水裡轉了個身,四肢划動着不讓自己繼續往下沉,底下是深淵一般的黑暗,像一個要把萬物都吞噬殆盡的巨大黑洞,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似乎在慢慢地被吸引着過去,視野越發地變得暗沉,她朝底下張望,在無盡的黑暗中探尋着什麼。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看不太清,便主動往下游去,她微微眯起雙眼聚焦了視線,看見底下涌動的黑暗藏着絲絲縷縷的細線,隨水流飄動着,細線是從某一個方向朝外擴散的,而細線聚集的地方,便是光芒消失的地方。
當光芒再一次出現時,她看見了一雙黃色的眼睛,渾濁且帶着清晰的血絲,眼神里是等到獵物般的狡黠,她驚慌地往上划水,底下的頭髮絲像是有了生命一樣,開始一點點地朝上伸展,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些東西刮在自己皮膚上的觸感,噁心、瘙癢……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僅一瞬間就將她往下拖去,頂上的天光逐漸被網一樣的頭髮絲覆蓋,黑暗中那隻瘦骨嶙峋的手順着腳踝攀上來,然後是她的手、她的腰,她能感覺到身後有很多很多雙手在抓着她,耳邊除了水流涌動,還有細碎的密語,都說著同一句話。
你終於來了。
她從噩夢中驚醒,只覺得腦袋有些疼,思緒在經過長時間的發獃回籠後,她才完全清醒過來,第一眼她先看了自己掛在床外的右手,許佑祺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連腦袋也沒放過,像極了一顆球,她坐起身,按摩了一下因為長時間吊著而有些痛的手,又拿過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下床時順手把許佑祺的棉被往下拽,露出她的腦袋,免得她憋死在裡頭。
被強制開機的人半睜着眼,迷迷糊糊看見有個人在視線里來回晃悠着,直到對方走進浴室,裡頭傳來水聲。
又閉上眼睛眯了好一會兒,許佑祺才開始運行開機流程,先是在床上扭動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大到快要把身子骨折斷的那種,然後才一鼓作氣起身,走到窗戶前把窗帘拉開,昏暗的室內頓時明亮了起來,這間房的窗戶往外看是連綿不絕的山脈,是美好的風景,不是鬼氣森森的紙紮人。
周續走出浴室看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許佑祺雙手叉腰,對着窗外大聲說了一句:“感謝平安夜,我還活着。”
然後以非常乾巴的哈哈哈作為結尾。
有點神經。
許佑祺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她轉頭,正好看見周續站在浴室門口盯着自己看,臉上是非常不理解的表情,和她下巴上掛着的水珠一樣不理解。
她有些尷尬地假裝嗓子不舒服咳了一下,才問:“浴室你還用嗎?不用就換我了。”
“用完了。”
周續拿毛巾擦掉了下巴上的水珠,讓開了浴室前方的位置,等到許佑祺走進浴室後,她才開始收拾今天要用的裝備。
先是清空了一個背包,然後把原來備着的登山繩、手電筒、水壺、小刀、打火機什麼的都拿上,還準備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最後塞了幾條能量棒做結尾。
許佑祺出來時,周續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她邊坐在床上用手機邊說:“我今天得下水看一看。”
她來到櫥櫃前把毛巾掛在了周續的毛巾邊上,看了眼外頭艷陽高照的天氣,確實適合下水。
“那我們是先下水還是先找高清玫?”
周續看着手機里顯示陣雨的標誌,想起了之前她們進崖洞那一次,天氣說變就變,雖然不知道是因為水神還是單純的天氣變化,但總歸還是要防着點。
“高清玫那裡不確定因素太多了,還是先下水吧,而且我有點擔心這天氣,搞不好晚點會變。”
正好這兩天因為滿老頭的事,當地人應該都沒有多餘的心力來搭理她們,這個時候去後山就是最好的時機。
兩人隨便在路邊找了檔賣包子的解決了早午餐,周續非常意外地比許佑祺還少吃了一個,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怕下水時被水壓給撐吐了,這時候許佑祺可沒少笑話她,但還是貼心地多買了兩個包子打包帶走。
她們繞大路走小路,避開了當地人的視線,輕車熟路地走進了後山,一路上都沒有遇見其他人,許佑祺第三次上山已經沒有第一次時那麽吃力了,可能是這幾天偷雞摸狗的事情做多了,身體肌肉得到了充分的鍛煉,已經能夠適應了。
雖然說當地人沒有精力看管她們,但已防萬一她們還是找了個偏僻的位置準備下水,周續把登山繩的一頭寄在自己的腰上,另一頭交給了許佑祺。
許佑祺轉頭就把繩子系在了一旁的樹榦上,邊打着死結邊說:“樹榦比我靠譜多了,你還是把命交給它吧!”
周續有些無言,但也沒說什麼,只是脫下了外衣塞給許佑祺,開始做熱身運動。
“你帶泳鏡了嗎?”許佑祺左看右看,也沒見着包里有泳鏡。
“不用,我能看見。”周續拉伸着手臂,又看了眼天上高掛的太陽,這光照應該能夠讓她看得清楚。
“你是魚嗎,人的眼睛正常來說是看不見水裡的東西的。”
“你就當我不正常吧!”周續也懶得解釋。
從她會游泳起,她就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她能夠很清晰地在水裡看任何東西,就連憋氣的時間也很長,小時候能憋兩三分鐘,長大後經過適當的訓練也能憋上十分鐘左右,或許這就是別人說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