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傍晚六點,正是火燒雲燒得正旺的時候,趁着招待所空蕩蕩,所有人都去參加放水船儀式,許芳舒和齊素回了一趟招待所收拾好行李,先暫放在了周聞家,打算半夜帶着嬰孩悄悄離開,為此齊素還事先聯絡了那名司機師傅,原先對方得知要開夜車不答應,但最後看在錢的份上還是答應了下來。
放水船的地方位於河水上游的一塊空地,大大小小的人聚集在那裡,岸邊擺了供桌,供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祭品,豪華得堪比中午那一頓席,供桌背後有一個小台,檯子上擺了個小花轎,是下午看見的大花轎的縮小版。
周聞見身邊兩個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那場面,沒人看自己,她只能拍了拍齊素的肩,讓她轉過頭來,然後才開始比劃:“人在小轎子里。”
齊素點點頭,又把腦袋轉回去看。
只見一個穿着黑袍子的人,戴着一頂黑色僧帽,正站在供桌前搖鈴誦經,喃喃着念上一段就搖一下鈴,身後的人群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虔誠地閉着雙眼,李秀玲則被安排跪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念的什麼呢?”許芳舒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於是看向周聞。
齊素見她一頓比劃,轉述道:“不懂。”
三人藏在小樹林里遠遠地看着那群人,直到最後一下搖鈴聲響起,誦經結束便輪到兩個大漢上場了,他們一前一後地擡起了轎子,那轎子和他們的體格比起來就顯得跟小玩具一樣,他們把小轎子擡上了船,放進了船艙里。
“繞過去。”
三人按照周聞的指示,繞到了大船邊上,好在所有人都在專心祈福,根本就沒人發現她們。
齊素接過周聞給的襁褓,襁褓里放了一個稻草人,稻草人穿着李秀玲給的嬰孩衣服,沒洗過的,上頭還留着嬰孩的味道。
“古時候的獻祭會隨着時代和思想的進步而做出改變,用牲畜或人俑來替代活人,村民們為什麼不試試看這樣的方法?”許芳舒發出疑問。
這些人怎麼能試都不試呢,如果一開始用的就是牲畜和人俑,那或許也不用犧牲那麽多小生命了。
“因為這是目前已知能夠行得通的辦法,所以沒有人會再大費周章地去研究其它辦法,只能一條衚衕走到黑。”
“小心點,別被發現了。”周聞比劃着,然後拍了拍齊素,讓她現在就上。
齊素悄無聲息地攀上了船,這是許芳舒為數不多的機會能看見她這般好身手,第一次便是她替自己從扒手那裡搶回東西的時候,從此以後再沒看見過。
齊素剛上船,即便她動作已經放得很輕了,但是腳下的船班還是發出了細微的聲響,她只看一眼便知道,這艘船內里中空,大約是只做了簡單的龍骨,然後再用薄木板搭建身形,雖然外形看着很大一艘,但實際上重量應該很輕,經不住碰撞,而這條河是蜿蜒向下的,放任船隻自行前進的話必然免不了碰撞。
這樣的船怎麼能夠撐到盡頭,怕不是中間就要散架?
但這也不是她該管的,她迅速移動到船艙,找到了轎子,掀開轎簾,一個嬰孩安安靜靜地躺在襁褓中,雙眼緊閉看起來是在熟睡,然而外頭那麽大陣仗,嬰孩不可能不被驚醒,所以她只能認為是村長用了什麼方法讓她陷入了睡眠。
把嬰孩抱出來,再把假的放進去,她從原路返回。
周聞見她出來了,便讓許佑祺待着,自己去接應她,齊素把嬰孩交給下方的齊素,然後便跳了下來,兩人往小樹林里鑽,完成了偷梁換柱。
經過商量,周聞先把嬰孩帶回了自己家,她們則留下看完了儀式。
空地那裡點燃了大火,燃燒的是紙糊的房子,房子里裡外外堆滿了金銀紙錢,所以村民們稱之為金屋子,火焰的顏色完全融進了天色里,燃燒後的灰燼被風一吹便四處飄揚,像雪花一樣。
在村長的指令下,幾十個壯漢們開始放船,一批人在船隻後方推着,一批人在前方拽着粗麻繩,船底下放了幾根圓木樁,大船滾動着很容易便下水了。
村民們沿着河岸圍觀祈福,一路跟着大船往下遊走去,最讓齊素驚訝的是,這首大船竟然真的撐到了結束,一路上碰撞了幾次,雖然有損傷但並不太嚴重,直到最後一個彎道用力一撞,大船終於發出了崩壞的聲音,但同時也抵達了河流盡頭。
大船流入寬闊的湖裡,從這裡開始便越發地變得詭異了起來,大船在失去水流推動力的情況下,在湖面上前進的速度完全不符合常理,它甚至沒有偏離航道,而是直直地一路往湖中心前進,彷彿有某種力量在操控着它。
大船經過幾次碰撞已經出現了破洞,船里開始進水,到這裡時吃水的深度已經是最初的兩倍,它就像一首年久失修的鬼船一樣,搖搖晃晃地抵達了湖面中心。
湖面上隱隱出現了波紋,不是風吹造成的浪紋,而是圓形的漣漪,以大船為中心往外擴,一圈又一圈,然後在眾目睽睽下,慢慢地形成了一股水漩渦,大船開始隨着漩渦打轉。
“水神顯靈了——是水神顯靈了——”
“水神保佑我來年大豐收……”
“水神保佑我人丁滿堂……”